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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第1869章 袞袞諸公,滾滾黃沙(七)(2)

雪中悍刀行 烽火戲諸侯 2380 2024-04-24 13:52

  第1869章 袞袞諸公,滾滾黃沙(七)(2)

  印綬監掌印太監是位慈眉目善的清瘦老人,如果把那身紮眼的大紅蟒袍換上道袍,也許就是仙風道骨了,他在陳望坐下後才落座,毫不掩飾自己神色間的憂慮,嗓音尖細卻不刺耳,緩緩道:“陳相公當真要往幽州北去?
沒了陳相公做咱們的主心骨,咱家這心裡頭晃得慌啊。

  屬於微服私訪的陳望此次出京,京城隻有屈指可數的人物有資格知曉,一雙手就數得過來,他微笑道:“劉公公不用擔心,這回給清涼山送聖旨,出不了紕漏。

  如果換成別人如此敷衍安慰,印綬監掌印太監養氣功夫再好,也要暗暗生出惱羞成怒,但既然是陳少保這麽說,老宦官還真就安心了幾分。

  官場上的公門修行,本來就是聰明人才能做上官,所以說話做事往往都透著玄機,對話雙方都難免往深處細想,恨不得一句話掰成八瓣來琢磨,美其名曰悟性到沒到。
尤其是老吏部尚書趙右齡、永徽儲相殷茂春之流,與他們這些絕頂聰明的廟堂砥柱閑聊,誰敢掉以輕心?
恐怕他們在退朝時候的隨口一句“今日天氣不錯”,都能讓聽到耳朵裡的官員咀嚼良久,捕風捉影,仔細推敲,何其累哉。
當然,這種勞累,仍是讓許多官員樂在其中。
但是一座離陽廟堂,到底還是有幾人不一樣的,哪怕是在天下英才盡入彀中的那處太安城“趙家甕”,有些人仍是顯得鶴立雞群,比如老首輔張巨鹿,坦坦翁桓溫,如今祥符年終於又多出一個陳望。
與這三人說話,無論官帽大小,官銜高低,都不用挖空心思去應付,總之是件很省心的事情,原因很簡單,這些真名士大醇臣,你依憑言語諂媚不得,也不會對他們因言獲罪,他們三人也許未必是無欲無求的官場聖人,但即便他們有所求,想必也不是誰都能夠理解他們位於那個境界裡的所謂得失,會是何物?

  太安城官場這些年裡,看似對平步青雲的晉蘭亭倍加推崇,可真相如何,也許坦坦翁早年那一記耳光早就道破天機。

  一山比一山高,聰明人永遠會遇上更聰明的人,光靠聰明,做官容易,做大官卻不容易了,做到真正執掌一方朝柄的尚書已是難上加難,做領袖天下群臣的首輔更是難如登天。

  現在京城官場都深信不疑,無論如何高看這位陳少保都不為過。

  比起曾經讓太安城戰戰兢兢的張巨鹿,陳望的劣勢在於師門聲望幾近於無,也無既是恩師又是老丈人留下來的廟堂遺產,陳望畢竟出身寒庶,雖然老丈人也是皇親國戚,但其實臂助極小,

  而優勢則在於陳望是當之無愧的天子近臣,是當今皇帝一手扶持起來的心腹,最重要的是,陳望無論是在幫助殷茂春主持京評地方評、還是在勤勉房擔任“帝師”、或是最後高升中書省,陳望的為人處世和性情秉性,都落在整座太安城眼中,比起一鳴驚人後便鋒芒畢露的老首輔張巨鹿,陳望給人的印象始終溫良如玉,骨子裡並不是一個充滿侵略性的角色,這對廟堂文臣而言,無異於一個天大利好消息,因為這意味著一旦陳望將來出任尚書省一把手,整個離陽官場都將迎來一段相對安穩的太平時期,即便依舊會有這樣那樣的官場傾軋,但隻會各有升貶,而不分生死,甚至不會出現那種由於為一人憎惡而導緻一生仕途禁絕的淒涼情景。

  說來很奇怪,現在整座離陽官場幾乎所有人,都不明白步步高升的陳望做官所欲何為,陳望從無親口說過,也從無此類情感流露。

  這次陳望出現在車隊,印綬監掌印太監劉公公也是在見到這位左散騎常侍本人後才驚覺,至於陳少保為何會秘密加入車隊,劉公公一乾人等都諱莫如深,甚至不敢妄自揣測。

  所以當此時此刻陳望開口提出他要馬上離開車隊,分道揚鑣往北而去,三位蟒服太監面面相覷。

  陳望的神色露出一抹恍惚,快速收回思緒後,輕聲笑道:“三位公公可能忘記我的老鄉在北涼幽州了。

  衣錦還鄉?

  劉公公小心翼翼試探性問道:“陳相公需要幾千京畿騎軍護送?

  陳望擺手道:“一騎都不用跟隨,我豈敢公器私用。

  不等劉公公說話,另外一位印綬監老太監就火急火燎道:“陳相公,萬萬不可!
陳相公且放心,若是將所有禦前侍衛和京畿騎軍都交予相公,咱家三人也沒那膽子,畢竟朝廷的體面不容有失,可相公帶走一半人馬,相信誰也不會多說半句,若是真有誰敢……咱家就拔了他的舌頭!
陳相公是當今離陽的中流砥柱,切不可在北涼有半點風險,否則咱家三人也沒那臉皮活著回京城了!

  掌印太監劉公公也深以為然地使勁點頭。

  陳望笑道:“三位公公,陛下已經親自懇請一人護送我回鄉。

  大半輩子都在太安城皇宮裡頭耳濡目染,最是擅長咬文嚼字的三位老宦官頓時悚然一驚。

  懇請!

  當今天下,誰能夠讓皇帝陛下“懇請”出手護送陳望還鄉?

  東越劍池的柴青山顯然沒有這分量,吳家劍塚的老祖宗恐怕也差了些許火候。

  陳望點到即止,與三位印綬監太監交待了一些送旨相關事務後,就起身離去。

  三位蟒袍太監在親自把陳望送到廳堂外後,看到台階下站著一位容顏年輕的陌生宦官,細看之後,仍是記不得印綬監何時有過這麽一位小輩。

  但是陳望在見到他後,微微點頭緻意,後者竟是無動於衷,兩人轉身離去的時候,隱約是年輕宦官的身形更靠前一些。

  沒過多久,一輛馬車悄然離開小髯坡驛館,往北而去。

  陳望登上馬車前,向馬夫作揖緻謝道:“勞煩先生了。

  隻在普通宦官服飾外套了件外衫的年輕官宦,臉色冷漠。

  馬車緩緩,不出半裡地,有兩騎停在驛路旁邊,一名背負劍匣氣態森嚴的老者,一名貌美如花的佩刀女子。

  正是年輕藩王當年親自吸納進入拂水房的指玄境高手糜奉節,還有如今在拂水房如日中天的樊小柴。

  這兩騎充當扈從,不遠不近跟隨在馬車之後。

  在下一座驛館,又有個拎了壺綠蟻酒的北涼年輕官員登上馬車,與陳望相對而坐。

  他看著這位與自己年齡大緻相當的左散騎常侍,看著這個北涼人氏在離陽朝廷官位最高的陳少保,他揚起手中的酒壺,笑問道:“陳大人,要不要喝點?

  陳望臉色平淡,搖了搖頭,“不喝。

  他心中歎息。

  善者不來來者不善,估計咱們王爺這回要吃不了兜著走嘍,難怪不敢親自過來碰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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