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0章 廟堂丹墀之上七不跪(1)
祥開紫禁。
王公九卿文武百官魚貫而入,徐鳳年終於看見了眼前那座大殿,黃頂紅牆,兩翼黃琉璃瓦頂逐漸跌落,大殿建在白色須彌座承托之上,腳底中軸線左右是磨磚對縫的海墁磚地,徐鳳年略懂風水堪輿,知道身後這條中軸一直向南,不光是十六裡禦道,還有一條更為延伸至帝國南方的漫長地軸,封禪泰山,淮中群山,加上江南諸多山脈,構成了氣勢磅礴的三重案山,那名京城趙家天子,就在大殿龍椅上,南面而聽天下。
文官魁首張巨鹿靠右而行,武將鼇頭顧劍棠偏左,五位宗室藩王都在張巨鹿周邊緩行,唯獨陳芝豹堪堪與顧劍棠並肩而行。
徐鳳年身為藩王世子,位列本不該如今靠前,可沒有任何人提出異議,言官閉嘴,太監噤聲。
五大藩王中靖安王趙珣走在淮南王趙英身後,而膠東王趙睢有意無意落後一個身形,掉在了後輩侄子趙珣之後,僅僅走在徐鳳年之前,卻沒有任何言語。
好似一堵搖搖欲墜的老牆,最後一次為年輕人遮風擋雨。
徐鳳年一直視線低垂,默默數著步子,當視野中映入輝煌龍壁,就要開始拾階而上,一腳踏在白玉石階上,輕輕回首望去,人頭攢動,玉打玉,聲琅琅。
他這一身形微微凝滯,身後那名曾經擡棺死諫北涼王的年邁文臣就下意識趕忙縮回踏出一腳,重重鼻哼一聲,顯然是不滿這年輕世子的不識大體,徐鳳年收回視線,也不理會這位閣老的借機示威,返身步步高升,登高入殿。
殿中設龍椅寶座,殿前為丹陛,擺有銅龜銅鶴日晷嘉量四樣重器,上下露台列有十八尊鼎。
當有資格入殿朝會的權臣大員就位站定,一身正黃龍袍的天子終於出現,幾位皇子也都輕輕步入殿內,按照舊例,此時太監出聲開啟早朝禮儀,大殿內外百官便要跪下叩見皇帝,可這一次朝會顯然與以往大有不同,不光是韓貂寺為宋堂祿代替,皇帝更是沒有急於落座,面容肅穆的內官監掌印宋堂祿朗聲道:“今日早朝,尚書令張巨鹿無須下跪。
”
紫髯碧眼的張首輔紋絲不動,他本就站在右手最前位置,並肩而立的幾位皇子,也都垂目低斂,自然無人可知這位當朝宰輔的表情。
自從離陽平定春秋中原以後,可獲特勳的官員屈指可數,扳手指算來,不過寥寥三人,老首輔,即張巨鹿的授業恩師,朝會可不跪天子。
西楚老太師入京擔任門下省左仆射後,禦賜可坐於丹陛下的一張黃花梨太師椅上,隻是老人不曾一次落座。
再就是曾經還是大柱國的北涼王面聖不跪,聽聖不跪,並且可佩刀上殿。
三人中,就數文武官爵位都是極人臣的徐驍依仗軍功,最是不客氣,自然招惹非議。
“大將軍顧劍棠不跪。
”
宋堂祿不似太監的渾厚嗓音繼續沉沉傳下。
大殿左手第一人兵部尚書顧劍棠微微低頭,算是謝恩。
離陽上下,非議徐驍事事大不敬,也大多惋惜這名同為春秋功勳重臣的大將軍不得施展抱負,十八年困於兵部尚書一職,直到最近幾年,趕赴北境邊陲,朝野上下都深感天子聖明,有顧劍棠守衛京城北門,離陽自可安枕無憂。
隻是時下不斷有小道消息從京城高門府邸中流出,說顧大將軍即將卸任兵部尚書,這讓許多人又開始犯嘀咕,想著萬萬不要連顧尚書的軍權都一並給撤了,如今北地邊陲軍鎮才略有起色,難道就要過河拆橋?
那未免也太卸磨殺驢了些。
“兵聖陳芝豹不跪。
以後朝會,陳芝豹可便服入殿,佩劍登堂。
”
陳芝豹面無表情。
但殿內朝廷棟梁勳貴們都倒抽了一口冷氣,一些年輕的臣子,興許隻是聽老一輩說小人屠是如何被當今天子器重推崇,大多不以為然,今天算是徹底領教了。
陳芝豹時下既無封王也無官職,那好,直接就在廟堂百官面前封你一個兵聖!
這兩個字,比起面聖不跪可要來得還要分量更重!
顯然陳芝豹之於一統春秋的離陽,幾乎等同於春秋十三甲之一的兵甲葉白夔之於西楚了。
前段時候五王入京,皇帝並無任何出格禮遇,唯獨白馬白衣西蜀梅子酒入京,皇帝親自出宮迎接!
如今更是便服佩劍參加朝會,成為徐驍老首輔孫希濟之後第四人!
陳芝豹所獲殊榮,可謂登峰造極。
“燕敕王趙炳不跪。
”
燕敕王低頭輕聲道:“謝主隆恩。
”
“國子監左祭酒桓溫不跪。
”
乾瘦老頭兒桓溫灑然一笑,坦然受之。
桓溫是離陽朝廷的一個異類,以不爭出名,一次不爭不算什麽,可桓溫則是足足不爭了大半輩子,當年老首輔得意門生中,公認桓溫詩才猶在張巨鹿之上,老首輔去世前可恩蔭一人入翰林院擔任黃門郎,據說便是桓溫讓給了碧眼兒,自己偷溜出京,當了個芝麻綠豆大的外地官,不驕不躁慢慢爬升。
後來入京複職,皇帝本意是讓他入主吏部或是禮部,可當時那兩個正三品高位,恰好想要坐上去的都是他的至交老友,於是桓溫就又跑去清湯寡水的國子監擔任祭酒,閉門一心研究學問,朝廷重臣論清譽之高,可與桓溫相提並論的士林領袖,不過晚節不保的宋老夫子和時下禮部尚書盧道林幾人而已。
“雄州姚白峰不跪。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