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半杯清茶熱氣殆盡,安靜無聲,他在明亮的冷光中,視線落在辦公樓玻璃外。
今日白天是晴天,被昨夜的雨水洗刷過,連夜晚都顯得澄澈許多,城市夜景燈火輝煌。
那道纖細窈窕的身影走出門外後,停了下來,轉身仰頭看了辦公大樓幾眼,眼底有感慨,似乎還帶著一絲難過。
長發和風衣一角在夜風中揚起,明豔姣麗的面龐印入他眸中。
會客室原本是透明玻璃牆,今天上午,周司惟大動乾戈叫人換成了單面玻璃,裡面可看見外頭,外面的人窺不見室內。
路子霖現在可算是想通了。
他坐下來:“我說你閑的沒事去參加婚禮,原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
“不是我說周哥,”路子霖想不通:“你都把人拐車上了,怎麽現在還不敢出去見一面啊?
”
周司惟淡淡看了他一眼,端起桌上冷掉的茶慢慢喝了半杯。
路子霖奪去他的杯子:“周哥,人都回來了你就別折騰這些了。
依我看她那樣子也未必沒有惦念。
”
周司惟沒答,擦乾淨指尖被濺上的茶水,問起另一個話題:“紀家公司怎麽回事?
”
路子霖看了他一眼:“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呢。
鼎成主營重金屬,業務跟咱們沾不上邊,聽說是供應商跑路,商品價格又翻倍才撐不下去的。
”
“你要出手幫也容易,”路子霖想了想:“無非是出一筆資金把保證金填上,再補足貨就行了。
”
周司惟起身,目光從窗外光彩陸離的車水馬龍上掠過,定格在街邊一對年輕情侶身上。
男孩打開一個盒子,將裡面的禮物戴到女孩脖子上。
女孩開心地抱住他,眼裡有碎碎的光。
他攤開手心,垂睫,看著靜靜躺著的銀色女戒。
第49章
回國工作的第一周, 紀箏適應得很好。
南城進入秋天,空氣溫涼,不像在倫敦, 冷厲入骨, 是一年之中, 紀箏最喜歡的天氣。
紀城譽每天早出晚歸的, 為公司的事頭髮白了不少,面對她時, 仍然是溫和有力的父親模樣, 叫她不要擔心公司的事。
隻是夜裡,她經過父母的臥室時, 會聽到二人在歎氣, 透過未關實的門縫,紀箏恍然發覺,原來時光不僅讓她長大,更偷走了父母的健壯與活力。
有時候紀箏想,其實公司破產也沒什麽大不了的,無非是背負一些債務,她慢慢還就是了, 也不想看到紀城譽和葉梅每日唉聲歎氣地衰老下去。
可是這樣的話是不能對父母說的, 那不僅僅是維持家裡生計的公司,更是紀城譽一輩子的心血, 是他付出所有精力也要保住的東西。
周五晚上, 紀箏加班晚了點, 地鐵停運, 路上也沒什麽車了。
她打電話給紀城譽的司機木叔, 得知對方就在附近吃飯, 於是麻煩木叔來接自己一下。
木叔帶著她停在飯店門口,說紀城譽這就結束了,稍微等一會兒。
紀箏坐了一天辦公室腰疼,便下車來四處走走等著。
果然沒一會兒,飯店門口紀城譽和另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一起走出來,對方臉上充滿著倨傲,紀城譽則賠著笑。
紀箏霎時有些心酸。
他們向停車線走來,紀箏收正儀態,喊了一聲爸。
那個男人見到她,眼前一亮,詫異道:“這是,紀總千金?
”
他說出伸出肥肥的手來,臉上笑眯眯的。
紀箏因為他視線落在不該落的地方而膈應,但想到自己爸爸剛才的樣子,知道對方恐怕不能得罪,於是勉強伸出手。
還沒碰到對方時,紀城譽從中攔了一下,握上對方的手,一面嚴厲對她說:“沒有禮貌,還不喊丁叔叔。
”
男人仍然看著紀箏,眼神滑膩膩的,口上說著:“年紀小,不礙事,不礙事。
”
回去路上,紀城譽闔眼淺寐,忽然出聲:“落落。
”
“啊?
”
紀城譽睜開眼,打量著自己的女兒,她早已不是小孩子模樣,出落的明麗動人,眉眼盈盈間既有少女的天真,也有不自知的嫵媚。
他按按眉心,諄諄教導:“以後碰到丁材運那樣的人,不能跟他握手,要記得躲著走知道嗎?
尤其是工作上不懷好意的上司。
”
“知道了爸爸。
”紀箏應了一聲,乖乖點頭。
然而天不遂人願,沒過幾天,紀箏又見到了丁材運。
南城當地舉辦了一個經濟論壇,誠邀中外各界人士參與。
紀箏所在經濟部的主編自然得到了邀請函,為防萬一,他需要紀箏陪同做翻譯。
紀箏當天穿了藕灰色帶小領帶的襯衫搭純黑半裙,外穿一件修身幹練的淺色西裝,將長發綁成一個低馬尾,精緻婉約。
主編看著她笑了,調侃道:“我這可太有面了,你可得隨時跟在我身邊別亂跑。
”
紀箏語氣輕松:“不能給您丟臉呀。
”
進場之後,紀箏跟著主編坐到第五排的位置,台上是一位青年企業家,正在分享城市經濟區域化的相關問題。
他演講很有趣味性,引經據典,由淺入深,紀箏聽得正入迷,突然,台上的人止聲。
會場所有人都站了起來,大半人向門口簇擁而去,紀箏還沒反應過來,主編碰了一下她的胳膊,示意她也起身。
“是誰來了?
”她好奇,卻因為烏壓壓的人群,看不見門口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