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夢中刃

　　艾華斯最近總在做一個奇怪的夢。

　　他踉踉蹌蹌踱步於燃燒著火焰的楓樹林之中，而那些楓葉都像是一片片抖動著翅膀的焰蝶。

　　他全身滿是被灼傷的傷口，又被煙炙烤熏黑。
似乎像是在尋找著什麽，又像是在逃離什麽。

　　不經意間擡頭望去，那被火映紅的夜空之中唯有一片暗紅。

　　那黑紅色的夜空之中沒有日月，唯有一處巨大的、不斷流血的傷口。

　　那像是被利刃所刺穿的創口、又像是被長槍所貫穿。
黑色粘稠的淤血從那傷口中滴滴答答流淌出來，形成一條稀稀拉拉的瀑布。

　　夢中的艾華斯不知為何，非要頂著灼傷前往那道瀑布下方。

　　但每一次，艾華斯都無法抵達那裡。

　　因為在他逐漸接近那個方向的時候，總會因為體力耗盡而踉蹌著跌倒。
隨後他就會突然驚醒，而那清晰的夢境則會衰退成刹那之間的驚悸憂思，隻在腦中殘留些許模糊的記憶。

　　而這次，或許是艾華斯在入睡前服用了“醉夢酊”的緣故，他的夢境變得更加穩固。

　　他走了很遠很遠的路，終於抵達了那傷口的最下方。

　　那是密林之中的一片小小的、空曠的平原。
從天空之上的創口上流淌下來的血匯聚成了巨大的湖泊，而在湖泊之中是一座小小的島嶼。
在空蕩蕩的島嶼之上，孤零零插著一把被那瀑布般粘稠的血浸染成純黑色的雙手劍。

　　艾華斯專注的看著那把雙手劍。

　　他失神的向著那裡靠近。

　　可就在這時，他卻突然聽到了身後傳來了熊的低吼。

　　“吼——”

　　艾華斯的瞳孔驟然一縮。

　　他回頭望去，可自己的視角卻突然急遽變矮。

　　仿佛自己不再是一個人類，而是一隻瘦弱的四足小獸。

　　而在他背後燃燒著火焰的楓樹林中，一隻渾身燃燒著火焰、瞳孔是猩紅色的巨熊正向著自己緩緩靠近。

　　隨著它的靠近、隨著它那沉重的踱步，艾華斯感覺到周圍的地面在愈發劇烈的晃動著。
整個世界不斷碎裂坍塌，愈發旺盛的火光衝天。
從艾華斯的身後湧來越來越多的黑血，它們泛著白色的泡沫、逐漸將艾華斯淹沒。

　　在艾華斯與巨熊對視的瞬間，他從巨熊的臉上看到了人性化的微笑。

　　“——凡動刀者，皆以刃斃。
”

　　低沉的聲音在艾華斯心中響起。

　　這句話如刀刻斧鑿般清晰的突然烙在艾華斯心中，又像是被火烤的焦痕般觸之即痛。

　　隨後，劇烈的恐懼感襲上艾華斯心頭。

　　他猛然睜開眼睛，從夢境中掙脫出來。

　　“……熊天司？
”

　　趁著記憶尚未散去，艾華斯脫口而出。

　　但艾華斯很快就意識到，他根本就不可能忘記那一刻——

　　因為他感覺自己的胸前有些濕漉漉的，又有些發癢。
他伸手去摸時，才能感覺到疼痛。
那是像是被蚊蟲蟄咬般的觸痛。

　　——艾華斯解開扣子，發現三條新鮮的傷痕浮現在自己胸口。

　　就像是三道刀傷、又像是熊爪撕破血肉而留下的痕跡。

　　鮮血才剛剛沾染艾華斯的白色狐絨睡衣，甚至尚未浸透——很顯然，他才剛剛受傷不久。

　　是在艾華斯醒來之時，他胸口才出現的這道傷口；或者說，是因為這道傷口他才驟然驚醒。

　　“莉莉。
”

　　艾華斯坐在床上，輕聲呼喚著。

　　隻是兩秒過後，莉莉從隔壁的仆人房內赤著腳、悄無聲息的走出。
柔軟的紅色地毯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她探尋的看向艾華斯胸前的傷口，表情驟然變得嚴肅而緊張。

　　莉莉立刻點燃了一根蠟燭，遞給了艾華斯。

　　艾華斯伸手便攥住了火焰，閉目虔誠的祈禱。
原本被燭火照亮的房間驟然再度變得昏暗下來，艾華斯手中的火焰劇烈的抖動著。
燭火透過艾華斯投出的影子變得扭曲如魔鬼。

　　在莉莉眼中，艾華斯胸口的傷痕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著。

　　可很快，莉莉突然就睜大了眼睛——

　　隻見那能夠治愈近乎一切傷痛的“祀火”之術，此刻卻像是突然失效了一般……

　　艾華斯胸口的那道傷痕僅僅隻是止了血。
它並沒有痊愈，而是結了痂、覆上了一層琥珀般的殘跡。
但若是用力撕扯，傷口便會再度流血。

　　很顯然，艾華斯也能感覺到這一點。

　　而在這時，艾華斯眼前浮現出一條提示。

　　【你得到了特性：威權-烙印之一】

　　【威權-烙印之一：熊天司揮落未來之爪，宣告將以如此一擊終結你的生命。
這是第一道烙印，其數不可為七——】

　　【你的胸口總是會被視為“弱點”，不管伱是否對其進行有效防護；你將始終被熊天司及其使徒察覺並追殺；當你與追殺你的目標戰鬥時，此次戰鬥總被視為“決鬥”】

　　……是熊天司的追獵儀式啊。

　　艾華斯反倒是松了口氣、睜開眼睛，松開那抓住燭火的手。

　　房間中的光明再度變得穩定了起來。

　　“怎麽了，艾華斯？
”

　　莉莉有些著急的低聲問道：“出事了嗎？
”

　　“問題不大。
”

　　艾華斯輕松的答道。

　　他輕笑著，指了指自己胸口的傷痕：“這是熊天司在我身上打下的烙印。
祂發誓將以如此兇狠的一擊殺死我。
”

　　——以兇猛的爪擊撕碎胸膛！

　　若是祂的攻擊真正揮落，留在艾華斯胸口上的就不可能隻是這淺淺的傷痕。

　　因此這夢境隻是一次狩獵的例行預告。

　　艾華斯之前反覆從夢中醒來，正是因為他即使在夢中也本能的察覺到了危險……但在他正式接下這份預告之前，那夢魘將永遠纏在他的身上。
讓他無法正常休息，也無法入夢晉升。

　　艾華斯就是隱約猜到了這件事，因此才使用醉夢酊將夢境穩固化、接下來了這次挑戰。

　　很顯然，熊天司對艾華斯的選擇很滿意。

　　祂甚至露出了微笑！

　　如今熊天司所留下的烙印，就仿佛是“請沿虛線剪開”時，提前用針釘出的虛線一般。

　　不僅預定了艾華斯之死，甚至給他選好了死法……並提前確定好了未來的最後一擊。
仿佛從未考慮過自己有失敗的可能，更沒有“隻要殺死便好”這種功利的念頭。

　　“這就是曾經的力量之道的柱神，‘至高天’的行事風格啊……”

　　艾華斯感歎道：“力量更強者便是強者，而強者的行動無需遲疑、絕不後悔、不必思慮再三。
當勝利之時，強者便將得到並支配弱者的一切……”

　　那是在“威權”誕生之前，世界的基本法則。

　　昔日的至高天早已死去，並在夢界復活。
祂再度升格成了熊天司，擁有了新的星座。

　　熊天司在艾華斯胸口留下的烙印，就是讓祂的信徒與使徒輕易找到艾華斯的位置。
就如同給獵物打上了信號彈，無論如何逃走都總能發現它的方向。

　　祂終究是天司，無法輕易下界。
因此就需要祂的使徒代行、在物質界獵殺艾華斯。

　　但艾華斯被熊天司打下烙印時，卻反而松了一口氣。

　　因為這正意味著另一件事——

　　既然你給我打下印記……

　　那是不是說明，你沒法現在直接殺死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