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一起床，晴天就開始盼着上山。

　　甚至都沒用葉大嫂來催促，她自己就主動起床了。

　　“娘，咱們早晨吃什麼？
”晴天帶着嘯夜，跟在葉大嫂的屁股後面問。

　　葉大嫂見晴天不但起來了，甚至都自己穿好了衣裳，手裡還忙活着，嘴上已經誇了起來。

　　“晴天今天這麼棒，都沒用娘叫你就起來了，連衣裳都穿好了，真厲害啊！
”

　　其實這些事兒，晴天以前在善家就會做。

　　隻不過來到葉家之後，葉大嫂總覺得她身體不好，恨不得事事代勞。

　　她也是花了挺長時間，才讓給晴天養成了每天早晨喜歡在被窩裡多賴一會兒的小“毛病”。

　　晴天跟着葉大嫂進了竈間，發現她正準備要煮面條。

　　很快，一大盆面條就出鍋了。

　　葉大嫂掀開另外一口鍋的鍋蓋，鍋裡的肉鹵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兒，散發出濃郁的香味兒。

　　鹵子裡面還加了切碎了的茄子幹，吸飽了肉湯和葷油，吃起來比肉還香。

　　葉大嫂把鹵子盛出來，跟葉三嫂兩個人，一人一盆端進堂屋。

　　“你們先吃着，我去煮第二鍋。
”葉三嫂放下手裡的盆就轉身又出去了。

　　葉二嫂端着一摞藍邊二碗過來，一人一碗地開始給大家撈面條。

　　她撈好一碗，葉大嫂就往裡面盛一大勺鹵子。

　　每天早晨吃飯，家裡都是先緊着要去私塾的五個孩子。

　　基本都是先給他們盛，待他們都是吃上之後，再輪到要下地幹活的葉老二和葉老三，最後才是家裡的女人們和晴天。

　　葉家如今不缺吃喝，更不會像以前那樣，在青黃不接的時候餓肚子了。

　　晴天更不是那種嘴急非要搶着吃的孩子。

　　于是家裡吃早飯的這個順序基本上就這樣固定下來了。

　　按照往常的順序，第一盆面條是輪不到晴天的，要等葉三嫂的第二鍋面條煮好。

　　可晴天今天也不知怎麼了，在葉大嫂将盛好鹵子的面碗遞給葉昌年之後就着急地說：“二嬸兒，這碗先給我！
”

　　“晴天餓了啊？
”葉二嫂聞言趕緊把手裡盛好面條的碗交給葉大嫂。

　　葉大嫂第一次見閨女這樣也很奇怪，倒是也沒多想，隻問：“是不是昨天晚上沒吃飽啊？
”

　　她一邊說一邊往面條上澆上鹵子，放在晴天面前道：“慢點吃，小心燙。
”

　　葉老太太則伸手接過葉大嫂手裡的勺子道：“你快去喂孩子吧，剩下的我來。
”

　　晴天現在雖然已經會用筷子了，但是對于打鹵面這種高難度的食物，還有點兒難以駕馭。

　　葉大嫂也是第一次見晴天這麼着急吃早飯，也擔心孩子是不是餓壞了，于是也沒推辭便将勺子交給了婆婆。

　　她自己過去抱起晴天放在腿上，準備喂她吃面條。

　　誰知晴天卻道：“娘，我自己能吃，你也趕緊吃。
”

　　“娘不着急，娘還不餓呢！
”葉大嫂說着，夾起一筷子面條，吹了吹，喂進了晴天嘴裡。

　　晴天隻好努力咀嚼起來。

　　勁道的面條配上香噴噴的肉沫，還有柔軟又吸飽了湯汁的茄子幹，簡直是越嚼越香。

　　其他五個孩子全都吃得頭也不擡。

　　晴天奮力将第一口吃完之後卻扭頭躲開了葉大嫂接下來的投喂。

　　“怎麼了？
不好吃麼？
”葉大嫂着實納悶。

　　但是看着家裡其他人都吃得一臉滿足，也不像是不好吃的樣子啊？

　　她甚至還自己嘗了一口，确認一下是不是哪裡沒做好。

　　但是都沒問題啊！

　　晴天卻趁着這個空檔趕緊道：“娘，你别喂我了，你也趕緊吃，吃完咱們不是要上山麼！
”

　　“哎呦！
”葉大嫂聞言一下子就笑了，“我說你今天早晨怎麼這麼着急呢！
”

　　葉三嫂聞言故意逗孩子道：“晴天，三嬸兒也要一起跟着上山，咋不見你催我吃早飯呢？
”

　　晴天這才想起來要一起去的還有葉三嫂，仰頭看着她，小嘴微張，一雙黑亮的眼睛裡難得地露出迷茫的神色，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行了，你快别逗她了。
”葉大嫂笑起來，對懷裡的晴天道，“誰說咱們一大早就要上山了？

　　“現在早晚天冷，樹林裡面又潮又冷的，露水都能把衣服鞋子給打濕了。
”

　　啊？
不是一大早就上山麼？

　　晴天越發迷茫了。

　　“之前爹不都是一大早，吃過早飯帶上幹糧就上山了麼？
”

　　“你爹那是要去深山打獵，能一樣麼？

　　“咱們就在近處陽面的山坡上挖點土回來，等吃過晌午飯，睡過午覺之後再去剛剛好。

　　“那會兒太陽大，是一天裡最暖和的時候。
”

　　“啊――”晴天的小臉兒一下子就垮了，“我還特意早早爬起來的。
”

　　“那可怪不得娘，你也沒問娘呀！
”葉大嫂被閨女難得的迷糊模樣逗得直笑。

　　此時幾個男孩已經都吃飽了，起身跟家裡人告辭，要去私塾讀書了。

　　葉昌年則一臉羨慕地看着晴天，他也不想去讀書，他也想上山去玩兒。

　　但是還不等他說話，就被葉昌瑞拎着領子給帶走了。

　　眼瞅着幾個孩子背着書包出了門，葉三嫂才長舒一口氣。

　　“總算能坐下來安生的吃飯了。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隻要孩子在家，哪怕他們不來煩我，我也覺得這心裡頭亂糟糟的不得消停。

　　“一旦出門去讀書了，哎喲，我這心裡頭一下子就敞亮起來了。

　　“隻可惜我看我家這兩個，都不是什麼讀書的材料，以後少不得還要回家磋磨我。

　　“但凡他倆肯用功讀書，我就算砸鍋賣鐵，也要把他倆送到外頭的好書院裡去讀書，免得天天在眼皮子底下煩我。
”

　　葉二嫂也點頭表示贊同。

　　葉大嫂揭穿她倆道：“得了吧，也就現在嘴上說得狠，以後孩子若是真有出息去外地了，你倆肯定比誰都想孩子。
”

　　葉老太太也跟着附和道：“可不是麼，她倆肯定得天天偷着在被窩裡哭。
”

　　這話把屋裡剩下的人都給逗笑了。

　　吃過早飯，葉三嫂去收拾竈間，葉大嫂便在後院忙活了一上午。

　　她一大早去葉娟兒家裡問過了，這幾天許多小菜都可以播種了。

　　什麼菠菜、茼蒿之類的，現在播種，過一個多月就能吃上了。

　　葉大嫂在菜地裡劃出一塊地方專門用來種各種小菜，這會兒找出岑老給的菜籽兒，挽起袖子就開幹。

　　有活幹的時候，時間就過得特别快，葉大嫂剛種完兩小塊地的菜，就快到要做午飯的時間了。

　　她忙活一上午也着實有點餓了。

　　因為私塾就在村子裡，所以孩子們晌午都可以回來吃飯。

　　隻有外村過來讀書的孩子才會留在私塾吃飯。

　　因為下午要上山，所以葉大嫂覺得晌午得吃飽點兒，特意多熱了幾個饅頭，炒了一葷一素兩道菜，最後又做了一盆蛋花湯，用來就着饅頭吃。

　　吃過午飯之後，葉大嫂本來哄着晴天睡會兒午覺的，畢竟孩子平時每天都睡。

　　之前但凡這件事兒被什麼打亂的話，晴天一下午都會很沒精神。

　　可晴天今天盼着上山都盼一上午了，哪裡還能睡得着覺，在炕上翻來覆去半天，最後自己伸手把被子扯起來，蓋住大半張臉，隻留下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看着葉大嫂，悶聲悶氣地說：“娘，咱們别睡午覺了，直接上山好不好？
”

　　“哎呀，我真是服了你了。
”葉大嫂也看出來晴天今天似乎有些過于興奮了，午覺肯定是不可能睡了，于是便起身去給她找上山要穿的舊衣服。

　　她一邊從箱子裡找衣服一邊道：“你這孩子，又不是沒上過山，也不知道激動個什麼勁兒。
”

　　“山上比家裡好玩嘛！
”晴天見自己的目的達成，高興地在炕上滾來滾去。

　　葉大嫂給晴天換上一身兒半新不舊的衣裳，又給她換了一雙厚底的棉鞋，讓她在門口等着，自己去叫葉三嫂。

　　葉三嫂本來就沒有午睡的習慣，正在自家屋裡納鞋底呢！

　　聽到葉大嫂叫自己，她便趕緊換上衣服出來。

　　“晴天這麼早就醒了？
現在走麼？
”

　　“醒什麼啊，折騰了半天根本睡不着。
”葉大嫂無奈道，“走吧，反正這會兒也不怎麼冷了，早去早回也好。
”

　　她倆背着背筐，筐裡放着鋤頭、短把鐵鍬、鏟子和小刀。

　　鋤頭和鐵鍬都是挖土必備的，鏟子和小刀則是上山必帶的東西，無論遇到藥材、野菜還是蘑菇什麼的，都有可能用得到。

　　晴天也背上了葉老大之前專門給她做的小背筐，筐裡此時放着一個小水囊。

　　這是葉大嫂采買年貨的時候專門給她買的，為的就是平時出門方便給她帶點水喝。

　　晴天裝備齊全，便招呼上嘯夜，準備騎上去，卻被葉大嫂一把拉住道：“去的時候娘背着你，等回來的時候娘要背土，到時候再讓嘯夜馱着你。

　　“不然一來一回再把它個累壞了。
”

　　于是葉三嫂背着工具，葉大嫂則将晴天放進了自己的大背筐裡。

　　雖然晴天這幾個月長高了一些，但是家裡的背筐都編得又大又寬敞，所以她呆在裡面也絲毫不顯得擁擠。

　　從家裡出發的時候，嘯夜還比較老實地跟在葉大嫂和葉二嫂身邊。

　　可一進山，它立刻就撒起歡兒來。

　　滿山亂跑不說，一下子就鑽沒影兒了。

　　不一會兒又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鑽出來，冷不丁跑出來還吓人一跳。

　　晴天開始也沒管它，由着它玩鬧，直到它有一次沖出來的時候，竟然差點兒撞到葉大嫂身上。

　　“嘯夜！
”晴天闆起小臉，皺眉喊了一聲。

　　可能在其他人耳中，晴天無論是喊小夜還是嘯夜都是一樣的。

　　但是嘯夜卻能夠清晰地分辨出小主人的情緒和意圖。

　　它都不等晴天再多說什麼，立刻就老老實實地趴在地上，嘴裡發出了嗚嗚的聲音，像是在示弱和認錯。

　　“你老實跟着，不許亂跑了！
”晴天道。

　　嘯夜還真就不再到處亂鑽，一直跟在葉大嫂身邊。

　　“說來也奇怪，嘯夜可真聽晴天的話。

　　“隻要有晴天在，别人就都不好使。
”

　　“你平時是沒看見晴天對嘯夜是啥樣，就差摟到被窩裡一起睡了。

　　“平時隻要在家，那就必須給梳毛，一邊梳還要一邊跟它說話，連吃飯都得陪在旁邊，狗子不跟她好跟誰好？
”

　　“這倒是，不過這狗子真是越長越精神了，耳朵都快要立起來了！
”

　　“是啊，比剛帶回來的時候長大了不少，這還不到一歲呢，我看着比村裡其他狗都要大了吧？
”

　　“可不是麼！
”一說起這個葉三嫂頓時來了精神，“大嫂，你還記不記得，葉癞子家養的那條狗？
”

　　葉癞子沒娶妻之前就養了一條大狗，村裡人都說他家狗是村裡最大最壯的。

　　也許是因為實在沒有其他能拿得出手的東西了，所以葉癞子一直很喜歡跟别人炫耀自家的狗。

　　他總吹噓自家狗會打獵，能追野豬之類的。

　　大家看着他家狗那高大兇猛的樣子，也對他的話深信不疑。

　　之前村裡進來野豬那天，便有人去找葉癞子，讓他趕緊帶上狗出來幫忙。

　　誰知葉癞子卻閉門不出，既不出力也不肯出狗。

　　好在葉老大箭法精準，那次才沒惹出什麼大事。

　　但是自從那次之後，村裡就漸漸有了一些傳言，說葉癞子的狗就是個樣子貨，連野豬來了都不敢上，言下之意自然就是說葉癞子吹牛。

　　因為這件事，葉癞子心裡頭也十分不悅，甚至都将過錯推到了葉老大頭上。

　　他覺得如果不是葉老大逞能強出頭，别人也不會覺得他膽小，他家狗也不中用。

　　“他之前天天吹他養的那條破狗，誰知道那天他帶着狗從咱家門口路過。

　　“嘯夜突然從院裡跑出去，沖着他家狗就去了。

　　“我這一看，好麼，嘯夜現在就已經長得比他家狗大一圈了！

　　“他家狗看見嘯夜沖出來，吓得來弄葉癞子都不等了，夾着尾巴就跑了。

　　“當時給我笑的啊，腰都直不起來了。
”

　　葉三嫂說到這裡的時候，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從那次之後，我就在再也沒看見他帶着狗出來晃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