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得好，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掃房子……

　　葉家臘月二十三和二十四都還在縣城忙活廚藝比試的事兒。

　　如今回來了就得抓緊掃房子做衛生了。

　　所以吃過午飯，家裡老人孩子們該休息的休息，該午睡的午睡，其餘人就忙活起來。

　　葉大嫂很快就給衆人分好了工。

　　男人們收拾院子，首先把柴火都收進柴房摞好，院子裡的東西能收起來的盡量都收起來，必須放在院子裡的就放得規整一點，然後把院子的角角落落都清掃幹淨。

　　妯娌三個則主要收拾屋裡，每一間屋子都要掃塵，徹底地做一次大掃除。

　　“咱們三個先收拾自家屋裡，然後等娘和孩子們醒了之後，咱們再一起去收拾正房屋裡。
”

　　葉三嫂問“那老四屋裡咋辦？
”

　　葉大嫂頓了一下道“一會兒我去收拾老四屋裡，你們先去收拾正房，我給老四收拾完了再去幫你們。
”

　　葉二嫂和葉三嫂跟葉老四的年紀差距畢竟小一些。

　　葉大嫂算是看着葉老四長大的，所以不像她們那麼避嫌。

　　“行！
”

　　其他兩個也都是爽快人，大家應了一聲，便用帕子包住頭發，挽起袖子開始幹活。

　　雖說葉家妯娌三人平時都是勤快人，家裡也總是保持着幹幹淨淨的狀态。

　　但是年前的大掃除卻是不能馬虎、要更加精益求精的。

　　甚至連箱子櫃子都要被搬開，将後面清理幹淨。

　　葉大嫂幹活兒有自己的章法，先從房頂開始掃塵，再掃炕，擦桌子擦櫃子。

　　然後叫葉老大進屋幫着把家具都搬開，将後面那些平日裡打掃不到的衛生死角全都一一消滅。

　　葉大嫂手腳麻利地收拾完自家屋子，出門準備把中間這小半間房先收拾出來，誰知葉二嫂也正好收拾完屋裡，拎着掃帚出來。

　　“大嫂，你去老四那屋吧，這邊我來掃。
”葉二嫂道，“他一個男人家，身邊也沒有媳婦操持，屋裡還指不定亂成什麼樣了。
”

　　“那也行，我去老四屋裡看看。
”葉大嫂回屋端上盆，帶上抹布和掃帚便去了葉老四屋裡。

　　進屋打眼一看倒還算整齊，但是再一細看可就看不下去了。

　　屋頂和牆角都結了蛛網，炕上的被褥攤開這都沒疊起來，更不要說收進炕琴裡了。

　　地上乍一看像是掃過了，但是仔細一看就會發現，隻是掃了掃屋子中間那一塊地方，其他什麼桌子凳子下面、櫃子旁邊都不知多久沒掃過了。

　　屋裡除了炕還算幹淨，其他桌椅櫃子上都攢了一層灰。

　　葉大嫂打算先把被褥疊起來放進炕琴裡，然後開始掃塵。

　　結果她剛伸手把被子拎起來，就掉出來一堆髒衣服。

　　這個老四，估計是不好意思找三個嫂子幫着洗衣服，自己又懶得洗，結果就越攢越多。

　　葉大嫂把髒衣服都放進盆裡，準備一會兒端出去泡上一起洗。

　　她正收拾着呢，葉老四抱着晴天從外面回來。

　　發現葉大嫂正在幫自己收拾屋子，葉老四吓得都沒顧上把晴天放下就沖進了自己房間。

　　“大嫂，你放着我自己收……”

　　葉老四話音未落，就見葉大嫂已經發現了自己那麼多髒衣服，頓時覺得臉上發燒。

　　“你這孩子如今越來越外道了，以前我也沒少給你洗衣裳，還不好意思拿出來呢？
“

　　“大嫂，不是，我，我就是尋思攢着年前一起洗，就……”葉老四說着放下晴天，伸手奪過葉大嫂手裡的那盆髒衣服，然後幾下子把被窩裡其他衣服一股腦塞進盆裡，“我這就去洗。
”

　　葉老四說完端着盆就跑了，晴天也跟着跑出去了。

　　葉大嫂便繼續忙活屋裡的活兒，将被褥疊好放進炕琴裡，把怕落灰的東西都蓋好，然後便開始掃屋頂。

　　她這邊剛掃完下來，就見晴天腦袋上頂着帕子跑了回來。

　　“娘，我來幫你！
”

　　葉大嫂也不嫌她礙事，幫她把帕子系好，給了她一個雞毛撣子，讓她跟着一起參與。

　　晴天高興地舉着雞毛撣子到處清理自己能夠着的灰塵，打掃幹淨之後自己先摸一下，覺得可以了就趕緊喊葉大嫂過去看。

　　“晴天可真厲害，都能幫娘打掃屋子了。
”葉大嫂一點都不敷衍孩子，摸了一把她掃過的櫃子，看手指上一點灰塵都沒有，立刻誇道，“這也打掃得太幹淨了吧！
誰家閨女都比不上咱們晴天能幹！
”

　　但是她這一下子有點兒用力過猛，晴天被誇之後幹勁兒十足，舉着雞毛撣子，不但把葉老四屋裡所有自己能夠着的地方都給打掃了一遍，又趁着葉大嫂還在掃地擦地的工夫，跑到正房屋裡到處掃了一遍。

　　等葉大嫂把葉老四的房間收拾好過來正房屋準備幫忙的時候，就聽葉三嫂笑着說“大嫂，你不是都派晴天來幫忙了，自己咋還過來幹活？
”

　　“啊？
晴天幹啥了？
”

　　葉大嫂根本不知道晴天做了什麼，她剛才看到晴天跑出去了，還以為小孩子待不住跑出去玩了呢！

　　葉老太太道“晴天剛才過來，拿着雞毛撣子幫她二嬸兒和三嬸兒掃塵，帶動得家裡那五個小子都幫着幹了不少活兒，現在就剩掃掃地了，讓她倆幹就是了，你快過來坐下歇會兒吧！
”

　　“那晴天呢？
”葉大嫂在屋裡看了一圈，也沒發現閨女的身影。

　　葉老太太一聽這話，把身子往旁邊一歪，露出在她身後被垛上呼呼大睡的晴天。

　　“剛才幹累了，過來倒頭就睡了！
”

　　葉大嫂見狀忍不住笑了，道“那我把她抱回去睡吧，正好回去給她換身兒衣裳，明天咱們去洗衣裳洗鋪蓋。
”

　　她輕手輕腳地把晴天抱起來，發現孩子睡得很沉，根本沒有任何反應。

　　葉大嫂将晴天帶回屋裡，給她脫得隻剩中衣，然後塞進被窩裡由着她去睡。

　　晴天回到了熟悉的地方，翻了個身，很快就睡得打起了小呼噜。

　　葉老大把外面都收拾完，又帶着葉老二和葉老三把家門口小道的積雪都給清理出來，這才從外頭回來。

　　一進屋就聽到有個奇怪的聲音一直在響，響得還挺有節奏感。

　　“什麼動靜？
”葉老大納悶兒地問。

　　葉大嫂笑着沖炕上努努嘴。

　　葉老大湊過去一看，原來是晴天睡得四仰八叉地在打呼噜。

　　“平時咋沒發現這孩子還打呼噜呢？
”葉老大一臉驚訝，又覺得閨女就算是打呼噜也可愛得緊。

　　“累着了。
”葉大嫂伸手幫晴天蓋好被子道，“我剛才誇了她幾句，結果就一發不可收拾了，幫着幹了不少活。

　　“這不，累得睡覺都開始打呼噜了。
”

　　晴天這一覺從下午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上午。

　　她醒了揉揉眼睛，發現葉老大和葉大嫂都不在屋裡，就連自己鋪的蓋的被褥都跟平時的顔色不一樣了。

　　晴天一下子就傻了，腦子裡浮現出來的都是以前聽說過的那些拐賣孩子的事兒。

　　自己難道是被人拐賣到别人家了不成？
那豈不是以後都見不到爹娘和家裡人了？

　　晴天越想越害怕，“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被葉大嫂叫來幫忙看着晴天葉昌瑞聽到聲音，趕緊從外面進屋道“晴天醒了？
怎麼還哭了？
”

　　晴天聽到熟悉的聲音一愣，淚眼婆娑地擡頭看過去，發現真是大哥葉昌瑞，登時懵了。

　　“大、大哥？
你怎麼在這兒？
”

　　晴天心想完蛋了，難道不光是自己被拐賣了？

　　但若真是被拐賣了，如果有大哥在身邊，她似乎也沒有剛才那麼害怕了。

　　葉昌瑞快步走到炕邊，一把接住朝自己撲過來的晴天。

　　“有啥事跟大哥說，快别哭了。
”葉昌瑞見晴天哭得可憐，都要心疼死了，不住地猜測道，“你是不是餓了？
還是要上茅廁？
還是哪裡不舒服？
你跟大哥說。
”

　　“大哥，我……呃……我……”晴天哭得直打嗝兒，根本連句整話都說不出來。

　　葉昌瑞無奈，隻得把她抱在懷裡，扯過葉老大搭在炕邊的棉襖把她裹緊，然後抱着她去正房屋裡找葉老太太求助。

　　“奶，你快看晴天咋了，怎麼醒了就一直哭啊？
”葉昌瑞把晴天往葉老太太懷裡一塞，着急地問。

　　晴天這會兒也漸漸清醒過來，左右看看，發現自己原來還是在家裡，根本不是被拐走了，頓時松了口氣，哭也一下子就止住了。

　　葉老太太見自己一接過晴天，她立刻就不哭了，頓時笑道“晴天這是睡醒了想找奶奶了啊？
餓不餓，你娘給你熬了米糊，還在鍋裡頭呢，奶奶去給你熱熱喝了好不好？
”

　　“好！
”晴天這才覺得自己肚子餓得不行。

　　她昨天實在是太累了，從下午睡着就一直沒醒，晚飯和早飯都錯過了，不餓才怪呢！

　　葉昌瑞見狀卻不免有些沮喪，為啥奶奶一抱着妹妹，妹妹就不哭了，自己抱着妹妹她卻還是哭個不停呢？

　　葉老太太讓晴天在炕上待着，自己下地準備去給她熱米糊，然後叮囑葉昌瑞道“你好生看着妹妹，别讓她下地，地下冷，她穿的少，可别凍着。
”

　　葉老太太去竈間之後，葉昌瑞也脫了鞋爬到炕上，湊近晴天小聲問“妹妹，你剛才為啥哭啊？
”

　　晴天聞言眼睛骨碌碌轉了幾圈，不好意思說自己還以為被拐賣了，支支吾吾道“我，我就是醒了沒看見我娘，所以有點害怕……”

　　“但是大哥在啊！
”葉昌瑞有些無法接受她的這個理由，“大娘讓我看着你的！
我也問你是不是餓了，你都不說，就是哭……”

　　因為葉昌瑞經常會教晴天背詩，所以他一直覺得妹妹跟自己很親，跟其他弟弟們都不一樣。

　　而剛才晴天的反應，着實是有些把他給傷到了。

　　晴天見葉昌瑞一臉沮喪，是真的很在意這件事，這才猶豫道“大哥，那，那我告訴你我為什麼哭，你不許跟别人說好不好？
”

　　“好！
”葉昌瑞聞言立刻來了精神，“來，大哥跟你拉鈎。

　　“拉鈎，上吊，一百年都不變！
”

　　兩個人勾着小拇指拉了鈎，又按了手印之後，晴天才終于小聲道“我剛睡醒發現爹娘都不在，被褥也跟平時不一樣，還、還以為自己被拐賣到别人家去了。
”

　　晴天說這話的時候，一臉豁出去了的表情。

　　她以為葉昌瑞聽了這話，肯定會嘲笑自己，居然連自己家屋子都不認識，睡在自家炕頭還以為自己被拐賣了。

　　誰知道葉昌瑞一點都沒有笑，甚至還露出疼惜的神色，他伸手把晴天抱在懷裡，很認真地摸摸她的腦袋解釋道“今天大爺和大娘還有我爹娘，三叔三嬸他們吃過早飯都去江邊洗衣裳和鋪蓋了。

　　“大娘走前讓我看着你，但是我怕自己背書吵到你，所以就到外間屋裡待着了，不是故意不陪着你的。

　　“你别怕，有大哥在，大哥會保護你，絕對不會讓你被人販子拐走的。
”

　　葉昌瑞雖然年紀小，但是最後這幾句話說得格外鄭重，像是在許下十分重要的誓言一般。

　　“恩，大哥，我剛才看見你進來，一下子就不那麼怕了！
”晴天仰頭看他道，“我知道大哥肯定會護着我的。
”

　　有了妹妹這句話，葉昌瑞就像是重新見了水的魚兒，瞬間滿血複活，活蹦亂跳起來。

　　他剛才的沮喪情緒一掃而空，笑得見牙不見眼。

　　葉老太太端着熱好的飯菜一進屋就看見葉昌瑞這副表情。

　　“幹啥呢，呲個牙笑得跟個大傻子似的。

　　“你若是也餓了就跟着晴天一起再吃點兒。
”

　　“奶，我不餓！
”葉昌瑞依舊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容，“我看着妹妹吃！
”

　　葉老太太把吃的擺在炕桌上，實在有點嫌棄大孫子這副傻樣兒，道“那行，我去準備晌午飯，你在這兒看着晴天吃吧！

　　“别讓她吃太多了，不然一會兒晌午飯該吃不下去了。
”

　　“奶，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妹妹的。
”葉昌瑞立刻收斂笑容，一臉正色地說。

　　葉老太太狐疑地看着他，上前兩步摸着他的額頭道“這孩子是咋了，也沒發燒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