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看著夏瑞松道:「能不能私下談一談?
」
夏瑞松深吸一口氣,起身往外走。
劉氏見狀,忙跟在他後面出去。
吳氏抻著脖子往外看,見到兩個人一前一後地回房去了,擔心地說:「會不會打起來啊?
劉氏身上該不會有刀吧?
」
「瞎說什麼。
」夏洪慶斥了一聲,但卻也被說得把心提起來了。
夏瑞軒見狀自告奮勇道:「我去聽著點兒。
」
他說罷就要往外跑,被夏月初一把拎住耳朵揪回來道:「你少去攙和,老實在這兒待著。
」
夏月初剛才看見唐茹的身影從屋後一閃而過,應該是又去偷聽八卦了。
有她在旁邊聽著,即便劉氏想要下手做點兒什麼,也來得及衝進去救人。
劉氏跟在夏瑞松身後回到房裡,看到屋裡熟悉的擺設,忍不住就是一陣恍惚。
炕上鋪著整潔乾淨的席子,炕桌上還擺著平安晚上習字的筆墨紙硯。
炕梢處是寬敞美觀的炕琴,雖然已經用了一年多了,但是因為劉氏一直十分愛惜,所以此時看著還跟新的一樣,上面還貼著過年時用紅紙剪的花籃。
因為平安喜歡,所以不肯讓她摘下來,如今時間久了,紅紙已經稍稍有些褪色,但是因為三口人都很愛護,所以連點兒邊角都沒有損壞。
炕邊貼著北牆並排放著四口大木箱,裡面都是一家三口的被褥和衣裳鞋襪,箱子上還搭著她綉了花的布巾。
什麼時候該給男人和孩子添減衣物,什麼時候該把厚被換成薄被,哪個箱子裡有可以納鞋底兒的碎布頭,哪個箱子裡都是值錢的好衣裳……
裡面的所有東西她都熟記於心,這些都是當初在夏家村的時候想都不敢想的好東西。
箱子後面的牆上還貼著平安寫的字。
夏瑞松雖然天天忙著酒樓的事兒,但是對平安讀書這一塊卻從來都不曾放鬆。
爺倆兒商量過,每個月選兩張寫得最好的字貼在牆上,下個月如果有進步就換兩張上去,若是沒有進步就保持不動。
如今這個位置,已經貼了十幾張字了。
劉氏雖然看不懂寫的內容是什麼,但也能看齣兒子的字是越寫約好了。
這麼好的日子,偏偏被自己給過成這個樣子。
劉氏雙手掩面,無聲地哭泣起來。
夏瑞松又點了一袋煙,狠狠抽了一口,嗆得自己拚命咳嗽起來。
劉氏立刻回過神來,脫口而出道:「你肺不好,少抽點煙。
」
夏瑞松剛想應聲熄滅煙袋,但是突然想到如今的局面,嘆了口氣,手裡依舊擺弄著煙袋,但是卻沒有再湊到嘴邊抽。
劉氏卻好像突然被打開了話匣子,她先偏身上炕,打開炕琴道:「夏天用的鋪蓋如今都在這裡,平安睡覺不老實,以後換季的時候你記得要給他鋪個大點兒的炕被。
這邊的小櫃門裡都是平安的東西,你平時不要給他亂動,不然他要不開心的。
這邊櫃門裡是平時穿的衣裳,上面一層是平安的,下面是咱……是你的,換洗衣裳的時候就到這兒來找……」
劉氏說著翻出個包袱皮兒,把自己的衣裳抽出來放在一旁。
「炕琴下面這裡有個暗格,平時家裡的錢我都是放在這裡……不過現在裡面也不剩幾兩銀子了。
」劉氏說到這裡,聲音立刻低沉下去,「好在再過一個月你就能拿到上半年的分紅了,到時候你就好生給平安攢著,給他以後上學娶媳婦用。
」
劉氏說罷下炕,把靠牆的四口箱子全都打開,一邊翻看一邊對夏瑞松道:「第一口箱子裡都是平安的東西,從小他穿的兜兜蓋的被子我都給他留著呢,壓在箱子底下。
上頭的是這兩年新做的衣裳,還有爹娘和、和小姑給買的衣料……他如今身量長得快,若是給他做衣裳,得告訴裁縫稍稍放寬一些折進去,以後不夠長了還可以拆開繼續穿,不然不等過季衣裳就短了。
」
這邊箱子裡是咱家春秋的被褥,還有這邊是冬天的厚被子。
最後一口箱子裡……」
劉氏深吸一口氣,把自己的衣裳都挑揀出來之後繼續道:「如今都是你的東西了,要換季了就來這邊找衣裳,把上一季的洗好曬乾收起來。
這口箱子最下面,還有幾塊上好的衣料,是年前小姑託人送來的年禮,本來是想留著送人用的,你若是有個什麼人情往來,便把這個忘了,若是擱到明年不時興了,再送人也不好看了……」
劉氏一邊說一邊趁著背過身的時候偷偷抹眼淚。
別的不說,光是她自個兒的衣裳收拾出來,就鋪了半炕。
這麼多年,夏家對她當真是不錯的。
無論是老兩口還是夏月初,過年過節即便不給夏瑞松買東西,也絕不會落下她的那一份。
夏瑞松更是從不吝嗇給她和兒子花錢。
隻可惜從前的她脂油蒙了心竅,身在福中不知福,放著這麼好的日子不好好過,偏要弄些個有的沒的。
倘若隻有貼補娘家的那件事,她絕對會立刻跪在夏瑞松面前,哪怕把頭磕破了也要求他原諒,她是真的不想離開這個家。
但是,如今弟弟的事兒,就像是一道巨大的深淵橫亙在兩個人之間,自己過不來,夏瑞松也過不去……
劉氏默默地把自己的東西都收拾好,對夏瑞松道:「我貼補娘家的那些錢,算是我欠你的,我以後會努力做工……」
夏瑞松打斷她的話道:「不用了,你跟了我這麼多年,也吃了不少苦,那些錢就算我給你的補償了。
」
他說罷起身走到書桌邊,鋪好紙張,研墨舔筆。
臨要下筆之時,卻又提筆沉吟半晌,最後在紙上寫下了「放妻書」三個字。
劉氏雖然不識字,但是字的個數還是看得明白的。
開始還覺得不解,但是很快就明白過來,渾身便是一顫。
休書是將妻子逐出家門,而夏瑞松寫了三個字,顯然應該是「放妻書」,那就是和離。
雖然同樣是分開,但是傳出去之後名聲都是不一樣的。
劉氏終於明白自己究竟失去了一個怎樣的男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蹲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