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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的美味娘子》173-180

將軍的美味娘子 無名指的束縛 17577 2024-05-07 15:20

  173登門道謝(2更)

  從薛家出來,夏月初隻覺得天更藍了,樹更綠了,連夾雜著雞鴨鵝狗豬牛羊各種味道的空氣都變得那樣清新怡人。

  她拿上一直掛在孫旭馬背上的禮物,讓薛壯陪自己去陳嬸兒家道謝。

  之前自己被抓入大牢,村裡的人都避之不及,唯有陳嬸兒特意叫兒子去夏家送信,這份情誼著實難得。

  若不是最近事情太多,吳氏昨個兒才將這事兒說給夏月初知道,她早就該登門道謝才是。

  難得今日陳嬸兒沒有上山,正在家院子裡揉搓著昨天採回來晾曬的猴腿兒。

  她看到薛壯和夏月初,趕緊起身道:「你們可算是回來了,快進屋坐。

  之前看薛家人都回來了,唯獨不見薛壯和夏月初的身影,陳嬸兒還很是擔心了一陣,但是知道盛氏的脾氣,根本不敢登門詢問。

  直到三天前,采了野菜下山回來,聽到村裡人說夏月初會來把薛家砸了。

  知道人沒事兒先放下一層心,聽到把家裡砸了又忍不住替她擔心,很是糾結了兩天。

  「陳嬸兒,我們今天回來分家的。
」夏月初說著把薛壯懷裡的白糖、紅糖、糕點和細布一股腦地放在院中涼床上。

  「分家了?
」陳嬸兒先是一喜,待看到這麼多東西又漲紅了臉推辭道,「你這是幹啥,咋還拿這麼多東西來。

  夏月初拉著她在涼床上坐下,伸手幫她搓起猴腿兒來。

  「咱娘倆坐下慢慢說。

  這種活兒她前世小時候每年都做,這會兒撿起來也還是熟練得很。

  陳嬸兒卻趕緊搶下她手裡的猴腿兒,連聲道:「哎呀咋能讓你搓這個呢!
你這可是要做飯掌勺的手,咋能做這些粗活。

  「陳嬸兒,你咋還跟我這麼外道呢!

  夏月初一邊幫忙,一邊把被抓直到分家的事兒大緻跟陳嬸兒說了一遍,又道:「家裡最近也是被這些事兒給忙糊塗了,我娘昨個兒才突然想起來,說當初是您打發人去給我家送的信兒,這份情我記在心裡了,這點東西算不得什麼,您若是不收,我和我娘家人心裡都過意不去。

  陳嬸兒說不過夏月初,最後沒辦法,隻得把東西收下,心裡卻打定主意,等以後在山上弄到啥好東西,必須頭一個先給她送去。

  兩個人一起做就快了很多,已經被曬得有些打蔫兒的猴腿兒被揉搓成團,然後再抖散重新鋪開晾曬。

  猴腿兒是山裡的一種野菜,是蕨菜的一種,在東北地區頗受歡迎。

  這種野菜採回來鮮著可以涼拌或是炒肉,曬乾之後能一直儲存到冬天,用水慢慢泡發後,吃起來跟鮮的時候相差不多,又好吃又好存放,所以尤其受鄉下人的喜歡。

  但是曬猴腿兒的過程中必須要揉搓幾遍,不然即便曬乾了就會變得乾乾巴巴,泡發後也沒有任何口感可言。

  不過夏月初記得,猴腿兒的時節似乎是每年端午之前那段時間,即便偶爾天氣涼稍微錯後些,也不會超過五月中旬。

  「陳嬸兒,今年天兒還算暖和,現在都已經快到六月了,怎麼還有猴腿兒?

  「第一茬是在端午之前,這都是第二茬長出來的了。

  夏月初聞言嚇了一跳,又去細看木闆上鋪開的猴腿兒,這樣又粗壯又鮮嫩的猴腿兒,比自己前世採的頭茬兒品質還要好上三分。

  剛才她還心想,古代沒有污染的環境下長起來的山菜就是不一般,誰知道這還隻是二茬。

  「陳嬸兒,你這次採的猴腿兒就別拿出去賣了,曬乾之後我都要了。

  如今雖然還沒租到鋪面,但她早就在腦海中開始構思起菜單來。

  雖然要走高端路線,但是小菜也是必不可少的,所以這會兒看到品相不錯的猴腿兒,頓時就開口包下來了。

  陳嬸兒卻以為夏月初是為了幫自己,連連搖頭說:「不過是去送個信兒,鄉裡鄉親的,這算個啥,再說你平時也總幫襯我家。
這猴腿兒我自個兒背著去鎮上賣就是了,就算賣不掉,留著冬天自己也就都吃了,四個半大小子,吃得多著呢!

  「陳嬸兒,我可不是為了照顧你,我最近打算在縣裡開酒樓,正到處踅摸這些呢!
我之前也去縣裡市場看過,那邊賣的猴腿兒,粗細不一長短不齊不說,好多還帶著底下的老杆子,連尖兒上的葉子都綻開了。
這樣的東西,別說是開酒樓了,自家買回去都沒法吃。

  夏月初說著拎起幾根猴腿兒道:「你看你採的猴腿兒,都是個頭兒長起來但是葉子才剛冒出來,都還毛茸茸地卷在一起呢,這會兒正是好吃的時候,我在外頭想買都買不著這麼好的呢!
這樣咱們兩個都便宜,你不用出去賣了,我不用滿處踅摸去了。

  陳嬸兒卻沒說話,眼神兒不斷往東屋窗戶那邊瞟去,也不知看到了什麼,吞吞吐吐地說:「這點山菜值不得幾個錢,你若是有用拿去就是了,隻不過我有個事兒想……」

  「放心,你平時賣多少錢我就給你多少錢,若是山菜達不到我的要求,我就堅決不買,絕不做打著買菜的幌子幫你的事兒,行了吧?

  「哎呀,你這孩子,說的啥話!
不是錢的事兒……」陳嬸兒被夏月初給逗笑了,嗔怪地拍了她一巴掌。

  陳嬸兒尋思片刻,最後一咬牙道:「事兒是這樣的,我家老三從小就喜歡圍著鍋台轉,他之前進城看到你做菜,回來就跟丟了魂兒似的,一門心思想學廚……」

  夏月初扭頭看向東屋的窗戶,正對上一個熟悉的面孔。

  窗扇「砰」地一聲被關上,不多時,王樺揉著衣角從屋裡挪出來,頭也不擡地打招呼道:「薛大哥、夏、夏娘子……」

  薛壯聞言擡起眼皮,飛快地掃了王樺一眼。

  王樺驚得往後連退兩步,臉上的表情更加無措。

  陳嬸兒忙嗔道:「說過多少次,讓你叫薛嫂子,夏娘子是你叫的麼!

  王樺頓時低下頭,卻怎麼都不肯開口。

  174我想學廚(3更)

  自從看了那次廚藝比試,夏月初在他心目中,簡直像個神仙一般無所不能。

  雖然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但是心裡總覺得,夏月初那麼厲害,那是她自個兒的本事,若是管她叫薛嫂子,就好像所有功勞都成了老薛家的一樣。

  「你這孩子……」陳嬸兒急得揚起巴掌就要打。

  夏月初忙攔著說:「還是個孩子呢,愛叫什麼叫什麼,陳嬸兒你這是幹什麼!

  她說罷,招手將王樺叫到自己身邊,柔聲問:「想學廚藝?

  王樺眸子猛地一亮,迸發出強烈地喜悅之情,連連點頭道:「想學!

  「但是學廚藝很苦很累,我也很嚴厲呢!
」夏月初看著王樺黑亮的眸子,恍惚間似乎看到了幼年的自己。

  被師父「撿到」的時候她隻有十歲,是不是也跟現在王樺這樣,滿眼都是希冀和嚮往。

  王樺撲通一聲跪在夏月初面前,連聲保證道:「夏娘子,我不怕吃苦,也不怕受累,隻要你肯教我做菜,我一輩子給你做牛做馬都成!

  「做牛做馬我可不用,你這小身闆兒,怕是也拉不動車。
」夏月初並沒有扶他起來,隻是笑著說,「不過我可要把醜話說在前頭,跟著我學廚藝,有兩種。
一是是在我的酒樓裡做個學徒,專精地學上幾個菜,以後便專門隻負責這幾道菜,簡單易上手,賺的錢足夠你養家糊口,娶妻生子……」

  王樺聞言連連搖頭,雖說學個手藝,有一份穩定的工作,賺的錢足夠娶妻養家,對他這樣人家出身的孩子來說,已經是天大的好事兒了。

  但是他的腦海中卻總是閃過夏月初在台上做菜的耀眼模樣,隱約覺得那才是自己所憧憬的樣子。

  「第二個,就是給我做徒弟,隻要是我會的,我都會傳授給你,但是我會十分嚴格地要求你……」

  王樺不等夏月初說完就趕緊點頭,激動地說:「我願意,夏娘子,我願意給你做徒弟。

  「你先別急,聽我說完。
」夏月初繼續道,「但是想做我的徒弟,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兒,必須要有天分和毅力才行。

  王樺聽了這話有點蒙,下意識地點點頭。

  他不太懂什麼天分和毅力,但心想著隻要能跟夏娘子學,自己拚命努力就是了。

  夏月初見他懵懂的樣子,知道孩子太小又沒有什麼文化,對這些怕是還不能理解,成不成的也隻能看天意了。

  「那你去收拾收拾東西,今天就跟我走吧!

  陳嬸兒卻聽明白了夏月初的意思,見兒子滿臉歡喜地跑回去收拾東西,十分難為情地說:「月初,真是給你添麻煩了,若是這小子當真不是吃這行飯的人,你就打發他回來便是了。

  「陳嬸兒,把他交給我,你就放心吧。
」夏月初拍拍陳嬸兒的手背,「就算他真的沒這個天分,隻要踏實肯幹,學門手藝自己在鎮上甚至縣裡開個飯館酒樓總還是錯不了的。

  陳嬸兒一聽這話,激動得熱淚盈眶。

  自從男人沒了之後,她自己拉扯著四個兒子,多苦多難都沒在別人面前掉過眼淚。

  但是她心裡的苦卻隻有自己知道,四個兒子,今後蓋房娶妻哪哪兒都要錢。

  如今老大都十八了,可家裡連個上門提親的媒婆都沒有。

  老二眼瞅著也十五了,天天不是跟著老大下地幹活就是跟著自己去跑山,累死累活也隻夠混個溫飽。

  她偶爾晚上躺在炕上睡不著,就忍不住想,這樣的日子可啥時候能出頭啊!

  如今不管如何,老三算是有了個著落。

  聽夏月初話裡的意思,最差也能在鎮上開個飯館酒樓。

  這對陳嬸兒來說,已經是天大的出息了。

  她不求老三以後能有本事貼補家裡,他能把自己照顧好,就是給她省了大心了。

  而且去店裡做學徒,雖然賺不到錢,但最起碼管吃管住,而且夏月初的為人她也信得過,肯定不會打罵虐待孩子,這相對的也為家裡減輕了不少負擔。

  這麼一會兒工夫,王樺就已經收拾好了行禮,自己扛著鋪蓋卷,拎著一個小包袱從屋裡出來。

  被套早已經被洗得看不出原本的顏色,薄得幾乎能看到裡面的棉絮,邊角都磨得起毛。

  平時放在屋裡炕上還不覺得,此時被暴露在陽光下,簡直是分毫立顯,著實太過惹眼。

  陳嬸兒的臉頓時紅了,一把將王樺扯進屋裡,不多時,給他換了套八成新的被套重新扛出來。

  帶著王樺回到縣城,時候已經不早了,外頭的天兒早就黑了,他也沒能看到一直嚮往的縣城是什麼模樣。

  他坐著馬車七拐八拐,黑咕隆咚的早已分不清方向,若不是出於對夏月初的信任,他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要被拐賣了。

  馬車最後在一處小院門口停了下來,他茫然地拎著鋪蓋卷和包袱,跟在夏月初身後進了院子。

  小院不大但收拾得很是乾淨利落,院角的樹下擺著一個石磨,貼著院牆根下還有一溜兒罈子,也不知裡頭腌了什麼東西。

  雖然時候不早了,但是夏洪慶和吳氏都還沒有睡,全都等著夏月初回來,問問分家的情況。

  夏月初直接把王樺塞給了秦錚,讓去他屋裡暫時安頓一下。

  她自己簡單地洗了把臉,再出來的時候,隻見薛壯和王樺坐在桌邊等她吃飯,自家爹娘和弟弟也都圍坐一旁,眼巴巴地看著自己。

  「都餓壞了吧,趕緊吃,等我幹啥。
」夏月初剛坐下拿起筷子,爹娘和弟弟的問題就接踵而至。

  夏洪慶:「家咋分的?

  吳氏:「你婆婆和兩個小叔子作沒作妖?

  夏瑞軒:「姐,我也想跟你學廚藝,行不?

  「……」

  屋裡突然間一片沉默。

  吳氏率先打破沉寂,轉移話題地給王樺夾肉夾菜。

  「看這孩子瘦的,別隻低頭扒飯,多吃點兒肉。

  夏洪慶也附和道:「到這兒就跟到家了一樣,千萬別客氣。

  家裡人對王樺的到來表示了歡迎,但是對夏瑞軒想要學廚藝這件事,卻都詭異地保持著沉默。

  175論腹肌的練成與保持(4更)

  第二天,家裡誰都沒有再提起這件事。

  彷彿一覺醒來,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把那句話忘卻了一般。

  吳氏想的稍微有些多,如今兒子破了相,仕途肯定是走不成了,能跟在他姐姐身邊做事,姐弟倆互相幫襯,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兒。

  但是讓她擔心的是,夏月初如果要開酒樓,大部分的錢還是要薛壯來出,自家不但拿不出錢入股,還欠著人家五兩銀子。

  即便如今薛壯並沒有表現出反對,可一涉及錢財生意,就算是親兄弟都有翻臉的,更不要說隻是姻親。

  萬一到時候影響了大家的關係,豈不是得不償失。

  薛壯的想法卻十分簡單,他覺得這是夏月初的事兒,隻要她跟娘家人商量好了就行,自己並不需要發表什麼意見。

  夏月初對這個弟弟十分喜愛,若他當真想要學廚,自然樂得傾囊相授。

  但是她卻並沒有急著表態,而是想等著看夏洪慶是什麼意思。

  家裡對夏瑞軒期待最高的就是夏洪慶,兒子不能繼續讀書對他已經是不小的打擊,若是再要去學廚,他怕是不會答應的。

  夏洪慶一直不提這件事兒,家裡幾個人就都小心地繞開這個話題。

  隻有夏瑞軒心裡著急,每日抓心撓肝地等著夏洪慶發話,行不行的好歹給自己個痛快。

  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下,隻有王樺心大,根本沒察覺出來問題。

  他一日三餐吃著夏月初的手藝,像隻掉進米缸裡的小老鼠,隨時隨地都能美出鼻涕泡來。

  不過很快,他的好日子也到頭了。

  夏月初忙了兩日,把市面上能買到的調料全都買回家,不但自己又是聞又是嘗的,還要求王樺也跟著一起來。

  嘗一遍還不夠,必須要能夠蒙著眼睛聞出來、嘗出來是什麼調料。

  好在王樺自小味覺就很靈敏,雖然這些調料亂七八糟五味俱全,舌頭很是遭了些罪,但他自己肯下功夫,兩天時間就都將味道和東西一一對應起來,順利通過了夏月初的考核。

  「不錯!
」夏月初笑著拍拍王樺的腦袋,「那接下來就要提高難度了。

  接下來的幾天裡,夏月初開始用這些調料做菜,然後讓王樺嘗出每道菜裡都放了那些調料。

  這個比起之前,上升的可就不是一個難度了。

  剛開始的時候,王樺時常猜錯,漏掉的更是不知多少。

  夏月初也不著急,時不時弄點吃的,讓他自己端回屋細品琢磨。

  除了做飯和考驗王樺,夏月初還是在忙酒樓的事兒。

  雖說鋪面一直還沒有找到合適的,但卻越發堅定了她要在縣城開酒樓的決心。

  若是面對這麼點兒困難就低頭,那她也不用再想著讓沈家菜揚名天下的事兒了。

  她每日忙著找鋪面的同時,還要兼顧採買和預定的工作,無論是食材還是開店要用的鍋碗瓢盆,都要貨比三家,許多還要溝通設計人家沒做過的新樣式,再加上還要招攬人手,一時間忙得腳打後腦勺。

  每天晚上吃完飯,她就恨不得立刻躺在炕上,一個手指頭都不想動彈。

  薛壯看著心疼,自己將招攬人手一事攬過來,私下裡埋怨秦錚不知道多多幫忙。

  秦錚卻也委屈得很,嫂子那些想法和要求,有的自個兒聽都聽不明白,就算是想幫忙都使不上勁兒,隻能做些幫著肩抗手提的力氣活。

  這天夏月初回來得太晚,吳氏早就做好晚飯,家裡人都吃過了,隻有薛壯還在等著她。

  桌上的幾盤菜都用盤子扣著,摸起來已基本沒有了餘溫。

  見夏月初回來,薛壯便要去竈間把菜熱一熱。

  「別弄了,我吃不下,你自己……」夏月初擺擺手,腳踩棉花似的走到炕邊兒,一頭栽倒在炕上,話都沒說完就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兩個人同住一炕也有一段時間了,薛壯早就發現,夏月初隻有在醉酒或是累極了的時候,才會打起這種有些可愛的小呼嚕,今天想必是累得不輕。

  次日,早已過了夏月初每日起床的時辰,但是她還在被窩裡沉沉地睡著。

  薛壯乾脆沒有叫她,自己輕手輕腳地起來吃了早飯,拄著拐杖在院子裡練習走路。

  雖然雙腿又酸又麻,但是薛壯自幼在軍中磨鍊的意志力在此時發揮了巨大作用。

  他每天雷打不動地鍛煉,即便再難受也咬牙堅持,隻要想到自己的腿還有恢復原狀的一天,再苦再難似乎也都不算什麼了。

  繞著院子五十圈走下來之後,薛壯的衣裳都已經被汗水浸透,碎發一縷縷地貼在額頭上,汗珠順著下巴不住地滴落。

  他怕吵醒夏月初,沒敢開炕琴去拿衣裳,輕手輕腳地去偏廈裡沖澡,然後隻圍了一條浴巾,擦著身上的水珠回到屋裡。

  夏月初在屋裡聽到水聲就已經醒了,但是她這幾天累得不輕,今天一歇下來非但沒覺得有多輕鬆,反而渾身酸痛,躺在被窩裡不想起身。

  聽到腳步聲,她翻身朝偏廈的小門看去,就看到一幅極其養眼的美男出浴圖。

  薛壯明顯屬於那種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類型。

  八塊腹肌輪廓清晰、線條流暢,甚至連人魚線都還隱約可見。

  也不知他坐了這麼久的輪椅,究竟是如何保持住這樣的身材的。

  水珠順著他的發梢紛紛滾落,劃過結實的胸肌、緊緻的腹肌,順著人魚線沒入腰間纏繞的浴巾中。

  夏月初懶洋洋地趴在被窩裡,眼神將薛壯從上到下打量一遍,最後在胸腹部和精幹的腰身處流連,毫不客氣地大飽眼福。

  薛壯很享受她的注視,緩慢地一步步朝她走近,最後捉住她搭在枕邊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前,低沉地一笑:「要摸摸看麼?

  夏月初毫不客氣地在胸肌上揉了一把,成功地讓薛壯的呼吸為之一頓。

  她的手趁機不安分地逃脫薛壯的控制,順勢下滑,感受著手掌下的緊緻結實。

  腹肌在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下越發繃緊,硬邦邦的戳都戳不動,薛壯的呼吸聲也越來越粗沉……

  夏月初不知想起了什麼,猛地收回手,捂著嘴埋頭在被窩裡狂笑。

  薛壯眸色深沉,伸手將她從被窩裡撈出來,圈在胸前問:「有什麼好笑的?

  看著薛壯眼裡的不滿和難以察覺的一絲絲委屈,夏月初擦去眼角笑出的淚花,指尖輕戳他堅硬如鐵的小腹道:「綳得這樣緊,腹肌該不會就是這麼……憋出來的吧?

  雖然不知道腹肌是什麼意思,但是隨著夏月初指尖的滑動,薛壯還是瞬間會意了。

  176我知道,你不是大壯(5更)

  薛壯伸手勾起夏月初的下巴,輕輕舔舐著她的唇瓣,一下下地啄吻。

  他溫柔的動作和眸中迸射出的侵略信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夏月初根本沒有發現,闔上眼簾仰頭回吻,隻覺這種剛睡醒就柔柔地接個吻的感覺十分不錯。

  薛壯卻猛然扣住她的後腦,舌尖強勢地侵入牙關,不容抗拒地勾上她的舌尖,在她口中肆意攪弄。

  「唔……」

  多餘的津|液來不及吞咽,在唇舌交纏間發出澤澤水聲。

  夏月初被吻得齒關失守,下頜酸軟,隻能節節退敗,任由他攻城略地。

  薛壯打著赤膊,夏月初沒有地方可抓,隻好擡手扣住他的肩膀,整個人攀附在他身上,才能勉強撐住自己因缺氧而漸漸綿軟的身子。

  口唇被堵住,舌尖也逃不開糾纏,鼻端吸入的空氣還未來得及進入肺中,就被薛壯的用力吸吮奪走。

  夏月初眼前閃過片片白光,好像連魂魄都要從口中被他吸出來了一般。

  「篤篤——」

  急促的敲門聲響起,秦錚推門而入。

  「大哥,薛大爺來……」秦錚話沒說完就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腳下拌蒜,臉朝下摔在地上。

  夏月初見有人進來,下意識地伸手去推,但是被吻到發軟的雙手根本無力撼動面前精壯的男子。

  二人分開的唇邊拉出一條銀絲,反倒顯得越發淫|靡。

  看著夏月初眼角微紅、唇泛水光,胸膛起伏努力呼吸的嫵媚模樣,薛壯在心裡咒罵一句。

  他把人壓入懷裡,自己轉身擋住,不願被任何人看到她此時的模樣,卻露出自己被夏月初抓撓出幾條血痕的脊背。

  秦錚擡頭剛看了一眼,嚇得趕緊趴回地上,覺得自己這回真是作死作大了,不知道會不會被大哥滅口。

  「你剛才說什麼?
」薛壯的聲音低沉沙啞,透著一股子危險的氣息,似乎隻要秦錚說出半句不要緊的事兒,就要立刻弄死他一樣。

  秦錚忙道:「那啥,是、是薛大爺來了,說、說有事要找你談談……那啥,我、我讓他在廂房等一會兒……」

  薛壯毫不掩飾地放開氣勢時,壓迫感著實太強,秦錚本來還想解釋幾句,但後頭實在被壓得說不下去了,縮手縮腳地撤出門去。

  薛壯走進廂房的時候,見薛良平坐在桌邊,一臉的若有所思。

  桌上擺著的茶水都已經沒有熱乎氣兒了,卻還是滿滿一碗,一口都沒少。

  薛良平聽到聲音擡起頭,看到薛壯自己拄著拐杖進來,頓時露出驚喜交加的神色。

  「已、已經能走了?

  此言一出,薛良平就覺胸口一窒,自己已經許久沒有關心過大壯的腿腳了,這樣的好消息居然到現在才知道。

  「被抓入大牢那天剛剛能站著。
」薛壯安慰道,「之後事情太多太亂,一時也忘記告訴你們了。

  「那大夫咋說?
得一直拄拐麼?
」薛良平關切地問。

  「不用,隻要堅持活動,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復如初了。

  「好——那就好——」薛良平心裡感慨萬千,但除了好,也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麼。

  「爹,你喝茶。

  「誒,好——」

  幾日未見,兩個人竟生疏如陌生人一般。

  薛良平從懷裡掏出幾張紙,放在桌上退給薛壯。

  「這是你的戶冊,還有這個地契和分家單,都已經在縣衙改了名留了底兒了,你和月初拿好,以後就不用擔心了。

  薛壯隻收下了戶冊,將地契退換給薛良平道:「爹,我和月初都商量過了,這些地還是給你種,我們以後也不打算回村子裡住。
分家的時候之所以爭這個,也不是為了自己,是想給你留個保障。
地契你自個兒好生收著,別讓家裡頭知道,對外就說是我們孝敬你,讓你先種著的。

  薛良平看著又被推回自己面前的地契,鼻子又是一酸。

  薛壯嘆了口氣道:「這話我說興許不太合適,但是家裡兩個弟弟什麼樣兒,爹心裡比我清楚。
我自然是盼著他們好的,但萬一以後發現靠不住了,別忘了您還有個兒子。
無論什麼時候,隻要你來,我和月初都會好好孝敬你的。

  「我還沒老呢,說這些還早。
」薛良平心裡明白,自己那兩個兒子,的確是沒一個靠譜的。

  至於老了之後靠誰,就算是要飯他也不可能來投奔薛壯。

  自打分家之後,薛良平就一直在糾結,這個話到底要不要跟薛壯挑明。

  今天趁著分戶和給地契改名,鼓起勇氣找上門來,但是聽著薛壯一口一個爹,還將地契都還給自己,口口聲聲要為自己養老送終,薛良平的心裡真如打翻了五味瓶,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孩子——」薛良平深吸一口氣,顫抖著聲音道,「其實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我家大壯!

  薛壯聞言猛地一驚,心裡瞬間不知轉了多少個念頭。

  這話是什麼意思,是覺得拿捏住把柄要威脅自己?

  是先將戶冊分開再去告發自己?

  還是想用這個消息來敲詐銀錢?

  ……

  然而這一切不好的猜測,都在他看到薛良平乾癟渾濁的雙眼時,瞬間煙消雲散。

  那是一種複雜中透著愧疚,愧疚裡還滿滿都是慈愛的眼神。

  任誰也不會懷疑,用這樣的神情看向自己的人,會做出任何傷害自己的事情。

  薛良平有很多機會可以告發自己,但是在薛家全家入獄的時候他沒說,回到村裡去分家的時候他也沒說……

  如今他拿著分給自己的戶冊和地契登門,滿臉都是痛苦和掙紮。

  那雙眼睛,好像在看著自己,又好像是在透過自己看著別人。

  薛壯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你不用說啥,心裡頭明白就行了。
」薛良平微微擺手,「其實你跟大壯長得很像,所以你剛來的那段時間,我是真的以為兒子回來了。
但是時間一久,感覺就越來越不對了。
我雖然不是個稱職的爹,但到底是自己的兒子,就算長得再像,就算離家再久,也沒有認錯的道理。

  177在下姓薛名承(6更)

  「那為什麼……」

  薛壯想問,你為什麼不去告發我?
為什麼寧可全家入獄都不說出這些?

  但是看著薛良平眼底壓抑的痛苦,他卻一個字都問不出來。

  「是我太自私了。
」薛良平苦笑道,「雖然明知道你不是大壯,但我卻一直騙自己,就假裝你是……對你好一點,就像是在彌補我之前做錯的一切……希望等我死後,還能有臉去見大壯和他親娘……我太對不起他們娘倆……」

  薛良平說著扯起袖子,擦拭著眼角渾濁的淚。

  薛壯也被他說得鼻根發酸,哽咽地說:「大壯他、他從來沒有怪過你……」

  薛良平的手猛地一頓,緩緩攥成了拳頭,卻還是無法抑制地顫抖著。

  「大壯他……他在軍中過得可還好?

  「好,一直都挺好的!
」薛壯主動握住薛良平的手,沉聲道,「因為大壯長得跟我很像,所以入伍後不到一年,就被調到我身邊做了近衛,所以你放心……他在軍中其實沒吃過什麼苦……」

  說到這兒,薛壯終於說不下去了。

  再怎麼受苦,隻要人活著,就總歸還是有希望的。

  如今人都已經沒了,受沒受過苦,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薛良平卻聽得一臉欣慰,點頭道:「那就好,那就好。
大壯那娃兒從小在家吃太多苦了,飯都吃不上一口熱乎的,我那會兒也是想著,與其在家餓死累死,倒不如讓他去軍中為自己拼一把,好了賴了也都是自個兒的命。
就算是有個什麼不好,至少能做個飽死鬼……」

  薛壯又陷入了沉默,當時的回憶再一次在腦中閃回。

  屈澎、魏榮、顧凱、薛壯……每一個留下斷後的人,都深深地刻在他的腦海中。

  可以說,自己的逃亡之路,是用他們的鮮血鋪就的。

  這些人,每一個都是從軍中精挑細選出來,再經過各種嚴苛訓練的精兵強將。

  他們並不惜命,也早有隨時捨命的覺悟。

  但他們拚命,該是為了國家,為了朝廷,為了天下蒼生……

  而不是一個個折戟在這種卑鄙黑暗的內鬥之中,死得既憋屈又毫無意義。

  那天晚上的刀光劍影,樹影搖動,還有那股縈繞鼻端的血腥之氣,至今都還時時入夢。

  薛良平又狠狠吸了幾口煙,這才終於鼓起勇氣問:「那、那大壯最後是、是咋……」

  終於問到這個問題了,薛壯深吸一口氣,哽咽道:「大壯是為了掩護我逃走,所以才……」

  房間內再次陷入沉默,薛良平從腰間掏出煙袋鍋,雙手顫抖著,塞了好幾次才把煙絲塞進去。

  雖然早就猜到,兒子肯定是出事了,但如今得到確定消息的時候,他心口還是忍不住一陣陣地抽痛。

  「您放心,我答應過大壯,一定會好好孝敬您,給您養老送終的。
」薛壯誠心實意地說,「清明上墳的時候,這些話我也都跟大壯娘說了,他的爹娘就跟我的爹娘是一樣的。

  「好孩子,你能有這份心就足夠了。

  薛良平雖然感念於他的有心,可到底不是自己的親兒子,哪能在自己還有兒子的情況下去投奔外人。

  薛壯看出薛良平的心思,再次懇切地說:「自打我到參頂子村的那天起,我就當自己是薛壯了,您就跟我親爹一樣。
無論什麼時候、什麼事兒,隻要用得著我,您隻管來找我。

  薛良平低下頭,狠狠抽了兩口煙道:「你既然這樣說,我倒還真有一件事想要你給個準話。

  薛壯頓時坐直了身子道:「您說,隻要是我做得到……」

  「月初是個好姑娘,也是我家大壯沒福氣,她在薛家也受了不少苦。
我這些日子冷眼瞧著,感覺你倆處得不錯,但是……」

  薛壯聽了這話,不由得一陣心虛。

  冒充了人家兒子不說,還看上了人家兒媳,平時不想還不覺得,此時被薛良平一點出來,頓時讓他從臉到脖子都漲紅了。

  尤其是最後那個但是,讓他的心都揪起來了。

  薛良平雖然老實但並不傻,從平時的觀察和剛才的對話中,他已經可以肯定對方不是一般的身份。

  能有親衛需要替身的人,就算不是什麼皇親國戚,也該是個功勛之後。

  「……你倆在身份上差距太大,但你若是真喜歡她,那是她的福氣也是你的福氣。
隻要你們兩個好好過,把她交給你我也放心。
但若你隻是看慣了千金貴女,見到個不同的一時興起,那不如就放她走吧。
月初是個好孩子,她在薛家守了三年已屬不易,咱可不能耽誤人家一輩子。

  「什麼身份不身份的,早就沒什麼要緊了。
隻要您不嫌棄,我以後就隻是薛壯,是您兒子!
」薛壯突然起身,費力地單膝跪地,對薛良平鄭重承諾道,「至於月初,她很好,我是真的喜歡她,我會一輩子對她好的。

  「好,這樣最好!
」薛良平抓住薛壯的手肘,把他扶起來道,「隻要你們都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眼看時間不早,薛良平想要回家,卻被薛壯攔住道:「爹,都這麼晚了,就住下吧,讓月初做幾個菜,我陪您喝幾杯。

  薛良平沒想到還能再聽到這一聲爹,頓時激動得熱淚盈眶,連聲道:「好,住下,晚上咱爺倆好好喝兩杯!

  今天兩個人把話說開了,心裡頭都敞亮不少,晚上這頓酒可謂是喝得酣暢痛快,從天剛擦黑一直喝到半夜三更。

  薛良平酒盅一推,直接醉倒在廂房裡睡了。

  秦錚把喝得五迷三道的薛壯架回房間。

  夏月初擰了熱手巾來給他擦臉,被薛壯一把抓住手腕。

  秦錚登時想起之前的事兒,生怕再舊事重演,嚇得渾身一抖,丟開薛壯撒丫子跑了,跑遠了又折回來給二人關好門。

  夏月初完全沒有防備,被薛壯壓得差點兒沒背過氣去。
薛壯的掌心滾熱,揉搓著夏月初的手腕,忽地擡頭,沖她咧嘴一笑,打了個酒嗝道:「在、在下姓薛,名承,字奉修……」

  話音未落,他就翻倒在炕上,瞬間發出睡熟的鼾聲。

  178美食解決大問題(1更)

  圓月當空,將縣衙大院照得亮堂堂的。

  呂成武案的嫌疑人花氏和呂成文今日淩晨被抓捕到案,花氏如今已經供述了作案的全部經過。

  鄧建豐給忙了多日的捕快差役們放了假,自己捧著手中已經簽字畫押過的口供筆錄,輕輕嘆了口氣。

  雖說花氏殺人罪無可赦,但呂成武也的確有些瘋魔恐怖,不但對她各種侮辱侵犯,還從精神上折磨恐嚇她。

  尤其在發現花氏懷孕之後,呂成武認定孩子是薛勇的,所以更是瘋狂地折磨花氏。

  時不時地說要將花氏開膛破肚把孩子活活挖出來,或說若是生個女孩,就賣到青樓楚館去,以後讓千人騎萬人跨……

  而隨著腹中胎兒的一天天長大,花氏的母親被腹中血脈相連的孩子一點點喚醒,終於無法再忍受下去。

  花氏趁著呂成武不在家,哄著呂成文拿了一把刀子給她,一直藏在房間的破棉絮底下。

  等到呂成武回家,再次來發洩慾|望的時候,她突然抽出刀子,割斷了呂成武的脖子。

  血噴了她滿頭滿臉,血腥味更是激得她連連作嘔,但這樣不正常的日子,終於被她親自了結了。

  聽說官兵找到花氏和呂成文的時候,她根本就沒有反抗,一臉淡然地伸出手。

  戴上鐐銬後,她回頭看看被嚇得蜷縮在屋角的呂成文,隻說了句:「他是無辜的,你們別嚇著他。

  看到這裡,鄧建豐不由得感慨。

  別的不說,隻看花氏當初逃走的時候,還帶上了隻會成為累贅的呂成文,就證明她並不是個心腸狠毒的女人。

  鄧建豐提筆在卷宗最後寫下量刑批複,就算終究難逃一死,好歹給她個痛快。

  合上卷宗,鄧建豐起身,對著空無一人的中庭伸了個懶腰,懸著的心終於踏實下來。

  雖說每年的命案懸案其實不少,但若是任期內有命案未結,終究是一筆污點。

  這件事可大可小,若是沒人計較那便相安無事,若是有人成心要來抓小辮子,那很有可能就要影響前途。

  所以此時案子真相大白,他也終於輕鬆下來。

  至於呂成文今後如何安置,花氏腹中的孩子如何,這都已經不用急在這一時,今晚可以好生放鬆一下了。

  鄧建豐從晌午忙到現在,此時隻覺腹內擂鼓,不想回家再勞煩夫人張羅,乾脆朝縣衙後頭一排差房走去。

  這排差房原本都是臨時居所,預備著萬一有什麼大事小情,衙役等人不能離開,便可在這兒權作休息之用。

  後來也不知怎麼的,慢慢就變成幾個光棍兒衙役的長期住所了。

  鄧建豐聽人說,最近連早就搬出去的孫旭都又搬回來湊熱鬧了,他此時便想去找幾個人,一起出去喝點小酒吃頓飯。

  差房裡掌著燈,但是卻沒什麼動靜。

  鄧建豐走到門口剛要扣門,就覺一股從未聞過的香味從門縫中鑽出來。

  這味道,香中帶辣,辣中有麻,卻又不同於以前吃過的麻辣味道,帶著醇厚的底味,還有複雜又微妙的其他味道,混合在一起,好似帶鉤的手,將人一把抓住,掙脫不得。

  鄧建豐也顧不得敲門,直接推門進去,隻見孫旭和住在差房裡的幾個年輕衙役捕快,正圍著桌子埋頭苦吃,連說話的工夫都騰不出來。

  桌上擺著兩個大木盆,盆裡頭一眼看上去通紅一片,一時也看不清是什麼東西。

  孫旭和其他幾個人正吃得滿嘴滿手的紅油,嘴裡還叼著蝲蛄,看到鄧建豐進來,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先咽下口中的東西還是先擦一下嘴巴和手。

  「我還想著你們最近查案抓人辛苦,想要請你們出去吃一頓解解乏,誰知道竟背著我在這兒大吃特吃?

  鄧建豐說著走到桌邊,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好奇地看著盤裡的東西。

  孫旭笑著說:「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哪裡敢端到您跟前兒獻醜。

  「這是蝲蛄?
」鄧建豐坐下定睛一看才發現,盆裡的東西竟是河裡隨處可見的蝲蛄。

  身為一個熱愛美食的人,蝲蛄這種在別人眼裡有些登不上檯面的東西,他也是吃過的。

  當地做蝲蛄,多是清蒸或是水煮,雖然味鮮,但剝起來費勁,肉又不多,做法也寡淡沒什麼變化,所以他嘗過兩次就沒有再吃了。

  但此時桌上的兩盆蝲蛄,看起來卻是這樣的誘人。

  「可不是麼,我們幾個下午去河裡撈的,然後買齊調料,央求夏娘子幫忙做的。

  鄧建豐一聽是夏月初做的,原本的五分意動頓時變成了十二分,也顧不得什麼體面不體面,挽起袖子就抓了一隻。

  蝲蛄還是熱乎乎的,鄧建豐熟練地掰開蝦頭,吸吮著誘人的蝦黃。

  麻辣鮮香的湯汁混合著蝦黃的醇香,瞬間在口中炸開。

  這股衝擊太過強烈,來得讓人猝不及防,鄧建豐差點兒嗆咳出來,但是手裡卻還是頑強地剝著蝦尾。

  蝦尾的肉結實彈牙,沾一點兒湯汁放入口中,簡直是說不出的鮮濃味美。

  「夏娘子真是有一雙鬼斧神工的手,什麼東西被她做出來,都好吃得難以置信。
」鄧建豐感慨道,「吃過她的手藝,以前吃過的東西簡直就像是泥土瓦塊,完全沒了滋味。

  「可不是麼!
」孫旭也一臉同感地連連點頭。

  他最近經常去大哥家蹭飯,早就被夏月初的手藝所征服。

  似乎就連普通的小蔥拌豆腐,經她的手一拌,都能吃出幾分不一樣的味道。

  鄧建豐一邊吃蝲蛄一邊道:「夏娘子一家如今還住在你那個院子裡麼?

  「是啊,原本她都已經找到了鋪面,但誰知道鋪子老闆聽說她全家入獄,便私吞了她的銀子,把鋪面租給了胡霸道,如今銀子還沒追回來,新的鋪面又沒找到,我就先讓他們住著了,偶爾還能去蹭點吃喝。

  鄧建豐聞言十分羨慕,若不是自己身份拘束,他也想去蹭吃蹭喝,如今卻隻能眼巴巴等著她的酒樓開張。

  「縣城這麼大,竟連個鋪面都找不到麼?

  「還不是因為胡霸道暗中搞鬼,那些做生意的,哪個敢為了夏娘子得罪他?
」孫旭憤憤道,「這回案子審結,我終於得出空來,明個兒我就去街上看看,我還就不信了……」

  鄧建豐無意識地舔了下沾滿湯汁的手指,在幾個捕快衙役驚詫的注視下,擰眉思索道:「我似乎有個鋪面,就在子豐衚衕,如今賣些文房用具,一年到頭不虧錢就是好的,我叫他們收拾出來,租給夏娘子便是了。

  179酒樓選址(2更)

  幾日後,站在一棟二層小樓門前,夏月初覺得自己簡直是被個金餡兒餅砸個正著。

  這個鋪面坐北朝南,門面五間,到底兩進。

  臨街是兩層小樓的門面,二樓外側還有一圈兒迴廊,建了半弧形的美人靠。

  後院兩進皆是青石鋪地,乾淨又整潔,均有三間正房,兩間耳房,東西廂房各兩間。

  夏月初喜歡得不行,心裡盤算著,第一進的正房改作竈間,左右廂房可以安置來做事的夥計。
第二進正房自家住,東西廂房還可以當做庫房。

  而且,這間鋪面最妙的地方還不在此。

  最妙的是,它也位於子豐衚衕的入口,與胡霸道的鋪面隔街相對,幾乎可以說是門對門。

  二樓雅間的窗戶一打開,連對面人點了什麼菜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孫旭帶人緊趕慢趕地收拾了兩天,把原本的文房筆墨都搬出去,沒用的架子櫃子也都處理掉了,甚至連窗欞上的灰都抹得一乾二淨。

  此時看著自己的勞動成果,他心裡得意極了,問:「薛嫂子,您看,這鋪面合心不?

  夏月初裡外看了一圈兒,高興得合不攏嘴。

  「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胡霸道不是想要踩人麼?
那咱們就面對面打打擂台。

  鋪面這個大難題解決了之後,夏月初的心裡就徹底安定了。

  這裡之前賣筆墨紙硯的,裝潢風格上走的是文雅路線,細節上也處處透著精緻,牆上還有不少客人題的詩句。

  夏月初對店內並不準備大改,甚至連牆上的詩句要求保留下來。

  她將要求一一列出來之後,就把裝潢的活計直接丟給了薛壯和秦錚,自己天天帶著王樺在城裡到處跑。

  幾天下來,兩個人都瘦了一圈兒,但是對城裡誰家豆腐好吃、誰家的酒更醇香、誰家的菜更新鮮乾淨卻都已經心中有數。

  夏月初將訂購食材的事兒一家家敲定好,讓王樺開始練習切菜,自己卻還要忙著招攬人手的事兒。

  別看店鋪不算大,需要的人手卻是不少。

  副廚兩人,改刀兩人,面案師傅一位,再加上四個夥計。

  四位夥計的人選薛壯已經確定下來,今天也一起被叫過來了。

  分別是何軒、何斌兄弟倆,還有伍中和韓雙林兩個人。

  夏月初忍不住朝何家兄弟多瞄了幾眼。

  兩個人一高一矮,一瘦一胖。

  一個十九歲,一個十七歲。

  哥哥何軒是國字臉,濃眉大眼,這麼半天了連個表情都沒變過。

  弟弟何斌卻長了一張娃娃臉,臉頰還帶著些可愛的嬰兒肥,臉上一直掛著微笑,看著就很喜慶。

  他見夏月初一直朝這邊看,似乎知道她在亦或什麼,笑著說:「夏娘子,我哥長得像我爹,我長得像我娘。

  夏月初笑著點點頭,卻並不怎麼信。

  單看二人的站姿就與別人的感覺不同,說不定是薛壯從哪裡搜羅來的退伍兵。

  剩下兩個人年紀稍小,伍中個子不高卻十分乾瘦,今年十六歲,曾在別的店裡做過夥計,前陣子東家搬走,他丟了差事,正聽說這邊招人,就忙過來了。

  薛壯見他有過經驗,人看著也還算機靈乾淨,便給留下了。

  最後一個活計叫韓雙林,今年才隻有十四歲。

  饒是知道古代人都早婚早孕的,但是在夏月初眼裡,這也還隻是個孩子。

  韓家家境貧寒,父母都卧病在床,一家人的生計都壓在他一個人身上。

  因為他年紀小又瘦小,很難找到差事,但是人還算聰明。

  薛壯與他說好,先留下試用一個月,行不行的就看他自個兒努力了。

  剩下五個要在廚房忙活的人,薛壯就沒法自己做主了,隻刷掉了一些完全不合格的,剩下的還要等夏月初考核後最終確認。

  於是,在酒樓還沒開業的時候,大家就都看出來了,老闆和老闆娘究竟是誰做主。

  看著面前站著的十來個人,夏月初清了清嗓子道:「我的考核十分簡單,應聘副廚的,每人炒一盤青椒肉絲,應聘改刀,最拿手的本事展示一下,應聘面案師傅的,揉三團面,分別是死面兒、發麵兒和燙麵兒的。

  剛改造好的後廚頭一會兒派上了用場。

  跟著夏月初進入後廚,大家都是眼前一亮。

  頭一進院子的三間正房被全部打通,北邊一排是寬大的條案,靠牆打了到頂的壁櫃。

  櫃中擺著杯碗盤碟,清一色的白瓷餐具,隻在邊緣處用幾筆青花勾勒出一個花體的「初」字。

  餐具大氣簡潔,潔白細膩,看著就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條案上東側一字排開,擺著四個敦實厚重的菜闆,每個菜闆旁邊,都放著一個刀架,插著大小不一的各色刀具。

  西側是兩個寬大的面闆,連不同粗細形狀的擀麵杖都有七八種之多。

  東面也是一面牆的櫃子,但卻是做成藥鋪一般的抽屜模樣,上面寫著各色調料和常用食療藥材的名字。

  西牆邊擺著木架子,架子上擺著各種罈子,罈子上也都貼著字簽,分別寫著小菜或是酒水的名字。

  而南牆這邊,以大門為分界點,左右各有三口爐竈,牆上弄了兩層架闆,擺著各色的砂鍋燉鍋,架闆下釘著帶鉤的木條,掛著各式各樣的鏟子和炒鍋。

  在整個屋子的正中,也擺著一個足有兩個房間幅寬那麼長的條案。

  條案上此時空無一物,下面整齊地擺著兩排柳筐,隱約可以看到裡面是各色的蔬菜和米面等物。

  今日來應徵之人,年齡二十多到四十多不等,全都是有過做後廚經驗的。

  但是這樣乾淨整齊,廚具齊備,甚至連布置都十分合理的後廚,他們還是頭一回看見。

  有人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在安靜的室內發出很清晰的響聲。

  其他人也完全沒有嘲笑他的心思,全都在想,即便是禦膳房,怕也不過如此了吧?

  唯有一個留著小山羊鬍的中年男人,也不等夏月初發話就徑直走到面案前面,看著牆上架著的七八個擀麵杖,鼻子裡噴出一口氣,嘲諷地說:「能耐不知道怎麼樣,攤子鋪得倒是挺大。
真有本事的人,一根擀麵杖就能做出花樣萬千,若是沒那個金剛鑽,就算準備一百根擀麵杖,也照樣是個拙老婆!

  180各展身手(3更)

  這種質疑之聲,無論是前生還是今世,夏月初都不知聽過多少了。

  她輕拍薛壯的手背以示安撫,笑著說:「這位大叔說得不錯,店裡隻要一位面案師傅,今日來的卻有三位,誰有能耐誰是拙老婆,大家比試之後自有分曉。

  王樺上前,將青椒和豬肉拿出來放在條案上,又拿了麵粉和裝著面肥的碗放在面案旁邊。

  「大家開始吧!
」夏月初站在門口,將後廚的整個情況盡收眼底。

  山羊鬍的中年人搶先一步,端起裝著面肥的碗,一臉嫌棄地檢查著面肥的狀態。

  碗裡是夏月初提前做好的新鮮面肥,他看了半天也沒能挑出來有什麼毛病,這才捲起袖子,洗乾淨手開始舀面。

  見應徵副廚的人開始洗手洗菜,夏月初便先走到四個應徵改刀的人這邊查看情況。

  看了不到半盞茶的時間,她走到一個年輕男子身後道:「行了,放下刀吧,你可以走了。

  年輕男子放下刀,扭頭看到旁邊的人切得細如髮絲的酸菜,再看看自己菜闆粗細不均的土豆絲,臉唰地一下就紅了,灰溜溜地走了。

  剩下三個人,其中兩個都在切絲,目前來看,水平基本上難分高下。

  最後一個滿臉稚氣的少年卻是獨闢蹊徑,正在聚精會神地雕著一個青蘿蔔。

  雖然暫時還看不出整體的造型是什麼,但看他用刀的純熟程度,至少得有個幾年功底了。

  夏月初叫停了另外兩個人,給他們每人一塊豆腐道:「把這個切絲給我看看。

  豆腐切絲?

  兩個人目光中都有些茫然。

  但是看到最後一個人手中漸漸成型的蘿蔔雕花,他們心裡也明白過來,兩個改刀的名額,已經有一個提前確定了。

  那麼,另一個勝出者就隻能在自己和對手之間了。

  二人對視一眼,眸中都滿是必勝的信念。

  尤其是高個子的青年,看著對手的雙眸幾乎要噴出實質的火苗。

  這場比試,他必須取勝。

  雖然從未切過豆腐,但他聽人講過,有一道極其講究刀工的羹湯,就需要將豆腐切成極細的絲。

  他在刀架上找到一把薄如蟬翼的菜刀,用清水反覆地沖洗,並且在豆腐上也不住地淋水。

  他右手持刀,左手輕按著豆腐表面,深吸一口氣,開始飛快地下刀。

  豆腐被切成薄片,然後再次洗刀、淋水,重新提氣下刀。

  刀刃跟菜闆快速連續地碰撞,發出「篤篤篤——」的聲音,幾乎連成一線無法區分開來。

  此時菜闆上的豆腐看起來已經貌似一團潔白細膩的豆腐泥,別說是絲了,連片都分不出來了。

  另一個人還沒有開始動手,看到對手菜闆上的成果,頓時停住了手裡的刀,感覺自己什麼都不用做就贏定了。

  但是當青年停下手中的刀,用看起來已經被剁成泥的豆腐搓起來,輕輕滑入一旁的水碗中。

  碗中的水瞬間變得渾濁起來,根本看不清水中有沒有成型的豆腐絲。

  青年的眸中閃過懊惱自責的神色,緊咬著下唇,端起水碗就要倒掉。

  夏月初卻擡手阻止了他道:「不急,還有人沒切呢。

  「……」旁邊等著不戰而勝的那個人瞬間一愣,這才提起刀開始切豆腐,但是因為心已經亂了,切出來的東西根本不成個形。

  豆腐片還沒切到底,他就已經自暴自棄地丟下菜刀放棄了。

  他又很不服氣地看向青年,剛想說對方也沒切成絲,應該再比試一次。

  但是還不等他開口,就看到了案台上的水碗。

  裡面的糜狀物已經漸漸沉澱下去,上層的清水中,竟然真的漂浮起許多纖細如針的細絲。

  恰在此時,雕花的少年也停下了手中的刀,手中綻放著一朵青翠剔透的菊花。

  夏月初拍拍手道:「結果一目了然,改刀這邊已經可以確定了,你們兩個,自我介紹一下吧。

  青年眼中露出驚喜的神色,清清嗓子道:「夏娘子,在下李維棟,今年二十四歲,太新鎮人,妻兒老小都在老家,如今隻身在永榆縣討生活。

  少年放下手中的蘿蔔,擦擦手道:「我叫元濤,今年十八,永榆縣本地人,家中隻有母親和我兩個人。

  夏月初點點頭,把兩個人丟給薛壯去簽合約,自己又去看炒菜的四個人。

  青椒肉絲是一道簡單的家常菜,但是真要炒得好吃也不容易,必須要做到「肉絲嫩而入味,青椒脆不泛生」。

  此時四個競爭副廚的人選,鍋裡的青椒肉絲都已經炒得差不多了,先後出鍋擺在夏月初面前。

  但從外形來看,似乎分不出什麼高下,夏月初挨個兒夾一筷子放入口中細品。

  「肉絲炒老了。
」她指著第一盤,直接擺手讓人離開。

  「肉絲的火候正好,但你應該是鹽放得太早,青椒中的水分被鹽分殺出太多,所以吃起來疲軟而不夠脆。
」夏月初指著第四盤菜,也將人打發了出去。

  此時就隻剩下兩個人了。

  站在第三盤菜面前的男人三十多歲,皮膚微黑,面上沒什麼表情,但是不斷眨眼的小動作還是洩露出他心底的緊張。

  另一個年輕人看起來二十多歲模樣,雖然也沒有出聲,但面上表情格外豐富,一雙靈動的眼睛更是東瞧西看沒個定下來的時候。

  他見已經刷下去了兩個人,頓時面露喜色,眼看著眉毛都要飛上髮際線了。

  夏月初看他一眼沒有說話,反倒跳過他先去點評第三道菜。

  「肉絲口感柔嫩,青椒脆而不生,刀工也很不錯,基本功紮實,能看出是打小兒練出來的手藝。
歡迎加入後廚,你叫什麼名字?

  「曹雁輝。
」男人言簡意賅地說,「多謝夏娘子。

  旁邊的年輕人急得都快要抓耳撓腮了,急得就差去拽夏月初的袖子了。

  夏月初這才轉身看向第二道菜問:「你叫什麼名字?

  年輕人咧嘴一笑,撓著後腦勺道:「我叫陶波,本地人,今年二十八歲。

  夏月初突然夾起一根肉絲問他:「你在肉絲裡加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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