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次日傍晚,無痕大師方才折返岚國都城。
那老僧渾身浴血,神色疲倦。
雲忘歸等人見此情景,皆是大為吃驚,詢問道:“方丈,出什麼事了,怎會受這麼重的傷?”
“無礙。”無痕大師披上袈裟,神色頓時好轉起來,“諸位道友不必擔心。”
“師父!”了塵、了覺等人俱是莫名恐懼,上前想要攙扶那老僧。
無痕大師搖了搖頭,雙手合十道:“容老僧暫歇片刻。大戰已起,容不得半點松懈。諸位道友,請。”
“方丈請。”
丁師道心思凝重,看着那老僧離開的背影,半晌,開口道:“究竟是何人,竟能将無痕大師傷成這般模樣。難道是天妖皇出手了?”
楊茂義說道:“若是天妖皇親至,天目山妖魔沒道理一哄而散。況且那皇甫嵩都不見身影,是天妖皇出手的可能性不大。”
“邯鄲淪陷,燕王已成傀儡。”栖雲山清風散人說道,“可那天妖族所在的天妖界,卻是不知究竟在何地方。貧道想來,那天妖皇這般警惕,必是有不可告人之秘。如今兩族大戰已起,他若是要出手,想來出面的人不應該是皇甫嵩才對。”
雲忘歸默然不語。
魔神殿已經見識到了仙劍雲海的殺力。
況且稷下學宮的夫子,還有那位從南海來的封号劍仙,隻是失蹤,無人知曉他二人去了哪裡,不是死了。
值此時刻,他賀拔嶽便是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直接放手一搏。
聚集在廢都外圍的正道修士慢慢散去,為最終的決戰養精蓄銳。
雲忘歸等人正要離開,趙信忽然止步,往身後看了一眼。
“怎麼了?”雲忘歸問道。
“沒什麼。”趙信心中疑惑。
方才,怎麼感覺,好像是小師弟來了?
趙信搖了搖頭,也許是近來精神緊繃,産生了錯覺。
可待那中歲劍客回到暫居的地方,這才意識到方才那不是他的錯覺,隻見房間當中,一道青衫身影已等候多時!
“小師弟,真是你?”
趙信瞪大雙眼,隻覺難以置信。
白發劍客說道:“大師兄,我已至岚國。告訴雲師兄,隻管放手厮殺便是。”
趙信詫異道:“你不和我們一起?”
“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白澤說道,“明日一早,我便要登山,親手斬了皇甫嵩。”
“茲事體大,你還是跟我走一趟,見一下代掌門吧。”趙信說道。
“沒時間了。”白澤說道,“我是一粒心神遠遊而來,真身尚在南海海底龍宮。”
“什麼?”趙信震驚道,“渡劫成了?”
“快了。”白澤說道,“大師兄不必擔心。我自有辦法對付皇甫嵩。”
“六境之劫萬不可掉以輕心。”趙信神色凝重道,“心神遠遊,萬一有事,恐怕會波及本體。”
“不必擔心。”白澤說道,“我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
白澤說罷,一粒心神登時遠遊而去。
元嬰結成在即,斬身亦不是什麼難事。
唯一棘手的,便是斬身帶來的後果。
不論是小聖境界的“聖域”,還是大聖境界的“聖道法則”,都需要時間精心打磨。
“不論是元嬰,還是劍胎,這可都得給我。”那一粒心神自語道,“否則這一架可是要顔面掃地啊。”
……
岚國境内。
夜幕已至,圓月挂天。
春風吹拂,蟲鳴不止。
那一粒心神掠過蒼茫大地,直上九霄。
八頭異獸海馬拉着玉辇,直奔天目山而去。
那青衫劍客在此現身,駕馭海馬的天門護法邵勳微微一愣,止住玉辇,抱拳道:“青陽真君,又見面了。”
原本全神戒備的天門甲士眼見邵勳如此做派,登時禮道:“見過青陽真君!”
玉辇當中,碧紗帷幕随風晃蕩,正自支頤歇息的女子詫異道:“你這小子,怎麼又來了?心神遠遊,你這膽子可不是一般的大。”
“龍女請留步。”白澤說道,“可否近前一叙?”
邵勳聞言,回頭看向玉辇當中的那道身影。
天穹之上,那一粒心神所化的青衫劍客刹那間消失不見,仿佛化作一陣清風,已遠去千萬裡。
幻影世界。
“白澤!”
一道身影飛撲而至,撞了個滿懷。
那青衫劍客微微一笑,摸了摸少女的腦袋,說道:“好久不見,鱗兒,你長大了。”
恍惚之間,那劍客又想起當年的往事。
柳莊後山山崖崩塌,風雪當中,老人對他說:
“阿澤,又是一年雪,你……長大了。”
長大了。
兒時期盼的願望,長大後,蓦然回首,卻又覺得莫名心酸。
這些年,太多人,太多事。
他不是沒想過回到過去,陪老人遊山走水。那些當年的辛苦,如今想來,卻是那麼甘甜。
人總是向着未來,慢慢遺失過去。
“再過幾年,我肯定就有你高啦!”
青鱗踮起腳尖,比了比,笑道:“我就知道你會沒事的。你還沒成為這九州天下新的劍仙,怎麼可能會死呢?”
說着,少女看着青衫劍客滿頭白發,用手輕輕摸了摸。神色落寞道:“會好起來的,對嗎?”
“會的。”
白澤說道:“都會好起來的。”
蜃樓在一旁飄來蕩去,雙手環抱,哼了一聲,說道:“六境之劫這麼好過的嗎?我說,你跑來幹嘛?”
白澤正色道:“賀拔嶽要以四兇煞陣通神。如今饕餮、窮奇都已在他手裡。鼓浪嶼海底的夔獸也被抓走了。”
蜃樓聞言,臉色一變,說道:“四兇煞陣?什麼東西,怎麼沒聽說過?”
“《九州志》所載,南疆之人好圖騰崇拜。”白澤說道,“我曾查過天妖族的底細,他們可能不是北境妖族。”
“天妖皇的确不是出自北境。”青鱗說道,“是從南疆那邊來的。這四兇煞陣,能湊到饕餮和窮奇已是奇迹。後蠻荒時代,古血無存,想要捕獲混沌和梼杌,比登天還難。也許它們早已消失在光陰長河當中。”
“很強?”蜃樓擰起眉頭。
“很強。”青鱗說道,“若是讓他煉成四兇煞陣,必能登臨七境!”
蜃樓微微抽氣,目光在青鱗和白澤身上遊移,說道:“所以……”
“最後一位,便是青鱗。”白澤看向蜃樓,傳音道:“他要以夔獸和蛟龍替代混沌、梼杌。”
蜃樓眯起雙眼,傳音道:“怎麼不能是你,或者是他親手培養起來的聖子、聖女?”
“不會。”
白澤傳音道:“如果是我或者餘幼薇,死的那個人隻會是他。不到萬不得已,皇甫嵩更不會是補位之人。至少他活着,賀拔嶽還能藏身幕後。”
“你們在看什麼?”青鱗忽然問道。
“鱗兒,我已見過餘幼薇。”白澤說道,“個中曲折,有時間我再和你慢慢說。天目山你不能去,讓蜃樓帶你回南海去吧。”
“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蜃樓氣笑了,一雙杏眼瞪得圓溜溜的,嬉笑道:“哦,忘了告訴你,皇甫嵩那小子已經到了,就在外面。想不到這小子還挺懂事的,知道出來接駕。如何,要出去跟他幹一架嗎?我看好你哦。”
“來得倒是快啊。”
那劍客眯起雙眼,寒聲道:“保護好她,否則我不介意讓南海傾覆。”
“管好你自己吧。”蜃樓笑道,“你現在才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叫聲好聽的,姐姐罩你。”
“皇甫嵩恭迎天門龍女!”
幻影世界外,那天妖聖子朗聲說道。
明月懸天。
浩蕩長風吹開玉辇帷幕,那支頤歇息的少女睜開眼眸,說道:“聖子,别來無恙啊。”
“鱗兒,的确是好久不見。”
皇甫嵩笑道:“此一來,可要多留些時日。偌大的天妖界,自你走後,冷清不少呢。”
天妖聖子那一雙猩紅眼眸直直看向玉辇當中的少女。
少女額頭上的犄角分外醒目。
岚國境内。
湯鎮郊外義莊。
青衫劍客那一粒心神歸位,緩緩吐息,仔細感受丹田氣海當中那一尊元嬰突然出現帶來的變化。
“終于來了……”
随着那一尊元嬰歸位,大羅劍胎緊跟着出現在中庭劍湖當中!
“皇甫嵩,可别讓我太失望啊。”
“這一劍,等你多時了。”
青衫劍客緩緩起身,道了聲“叨擾”,關上義莊柴門,信步直往天目山走去。
登山!
問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