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老會總理事？”
秦峰将手機換到左耳，右手無意識摩挲着窗台上的夜露：“承蒙擡愛，不過我這人受不得規矩。”
他望着遠處霓虹在玻璃上的倒影：“二十來歲坐鎮千年世家，傳出去要叫人笑話的。”
聽筒裡傳來茶盞輕碰的脆響，老人布滿褶皺的眼角堆起笑意：
“若說改任名譽理事呢？星南的杏林大會照舊由老骨頭們操持，藏經閣的孤本拓印随時可傳至天陽。”
木質輪椅在地毯上碾出細微聲響：“聽聞小友近日在尋七葉海棠？”
秦峰的指尖驟然停在窗棂上。
露水順着金屬窗框蜿蜒而下，在月光裡劃出銀亮的痕迹。
“每月例供的珍稀藥材，自然包含在理事的俸祿裡。”
雷千立撫着輪椅扶手上的螭紋浮雕：“赫英，把東西呈上來。”
檀木茶幾與金屬密碼箱相碰的悶響透過電波傳來。
當雷赫英掀開箱蓋的刹那，秦峰仿佛嗅到了隔着千裡的草木清氣。
全息投影中，七葉海棠的紫色脈絡在夜風裡舒展，葉尖垂着未凝結的靈露。
“這是雷家藥圃二十年的積藏。”
雷千立拈起一株葉緣泛金的三色堇：“四元素大比的彩頭本該半月前奉上，偏生培育的赤炎藤多等了三個花期。”
秦峰的喉結微微滾動。
投影中那株七葉海棠的第七片嫩葉正在舒展，正是煉制破境丹最關鍵的材料。
他瞥見箱底壓着的青玉匣，封印符咒下隐約流轉的靈力，怕是百年以上的天誅草。
“雷老可知……”
青年修長的手指在膝頭輕叩兩下：“我若應下這名頭，來日四元素的仇家找上門……”
“小友多慮了。”
雷千立将茶盞重重頓在案上，驚起箱中靈植的熒光流轉：
“四元素沉寂三十年重開山門，要的就是震動杏林的驚雷。這江湖風雨，總要有人攪動乾坤。”
“關于多出的三株靈藥。”
雷千立簡略講述了與火天元的賭約：“因此分你半數賭注，切莫推辭。”
“雷家靈材儲備充足，況且四元素各族培育的靈物屬性相異，火家之物對我們意義不大。”
秦峰凝視案頭十株流光溢彩的靈植，胸膛劇烈起伏。
先前聽聞每年十二株靈物的供奉承諾時尚未實感，如今親眼見證這份厚禮，饒是他曆經風雨也不禁心旌搖曳。
“既然如此，晚輩便承情了。”
他終是拱手應允：“挂名榮譽會長之事，我應下了。”
左右不過虛職閑差，這類差事他倒是駕輕就熟。
雷千立怔然片刻，萬沒料到這位醫典三十七針以上的聖手答應得如此爽快。
放眼華夏醫界，這般境界足以位列前三十尊席，縱使回春堂長老親臨也要以禮相待，更遑論尋常醫道世家。
“如此甚好！參見周會長！”老者匆忙作揖，白須顫動難掩喜色。
見得這般情狀，秦峰恍然驚覺自己低估了醫典三十九針的份量。
昔年在帝都秦家韬光養晦，及至天陽蟄伏經年，倒未曾想此等造詣若公諸于世，振臂當有宗師來投。
然則血海深仇豈是數位宗師可解？
念及此處，秦峰斂目正色：“醜話說在前頭，我無法常駐星南，每年至多往返兩三趟。”
“足矣足矣！”
雷千立撚須而笑，複又肅容：“另有一事須禀明——身為長老會榮譽會長，唯有一條鐵律不可違逆。”
“不得與回春堂有染。”
秦峰眉峰微挑。此前雷銘提及此規時語焉不詳，此刻順勢追問：“其中可有緣由？”
“我自然不會選擇加入回春堂，但确實好奇你們四元素家族為何立下如此家規？”
秦峰摩挲着青瓷茶盞邊緣：“作為醫藥世家，讓族人進入這醫界聖地深造，本應是家族騰飛的好機會。”
當今華夏醫界，回春堂宛若醫界北鬥，其影響力甚至超越武閣在武道界的地位。
這座由懸壺濟世者組成的殿堂，彙聚着全國半數以上大醫，雖自稱不涉勢力紛争，仍被百曉堂列入風雲勢力榜，與自身并稱“雙堂”。
在醫者眼中，能跨進回春堂的朱紅門檻，不啻于儒生入國子監求學的榮耀。
這座遍布九州杏林聖手的醫館，既在街巷間開設惠民藥堂踐行醫者仁心，又高居醫道巅峰令人仰望。
“祖訓自先祖創立家族便镌刻在家規首條。”
雷千立望着窗外婆娑竹影輕歎：“七百年前回春堂初現江湖時，我們四元素家族便與其劃清界限。雖典籍未載緣由，但先輩們必有其深意。”
秦峰目光微動：“醫者本應胸懷天下，如此自我設限豈非……”
話音未落，雷千立忽然正色道：“說來正巧，今日邀周會長前來，實則另有一樁要事相托。”
他自檀木匣中取出一份燙金拜帖：“不知可曾聽聞山海閣？”
見青年搖頭，老者撫須解釋：“此乃風雲榜下四門之一。
其閣主三月前于雪月城遭逢變故，如今遍尋名醫未果。說來蹊跷，這山海閣與回春堂素有舊怨，因此難邀得聖手相助。”
“隻要應診者，無論成敗皆贈五千萬診金。”
雷千立将拜帖推至秦峰面前：“若能妙手回春，更可得雪月城百年商号一座。四大家族與山海閣淵源頗深，還望周會長施以援手。”
茶香氤氲中，秦峰凝視拜帖上山海紋章。
回春堂與武道勢力的糾葛，四元素家族隐而不宣的往事，此刻都化作茶湯裡沉浮的葉芽，亟待有心人細細品酌。
雷千立遲疑着開口：“秦小友是否有意向去拜訪陸閣主？”
秦峰疑惑地挑眉：“你們和回春堂有過節，這才同仇敵忾？”
指尖輕叩桌面發出清脆聲響。
老者苦笑着擺手：“陸閣主這些年明裡暗裡幫我們化解了不少危機。”
他從懷中掏出一枚鎏金令牌放在案幾上：“這是四元素家族的客卿令，憑此物可在西南十六城暢通無阻。”
“明日早上八時，新川城有場會診。”
雷千立從袖中抽出一張燙金請柬：“車馬已備妥當，若小友願意……”
話未說完便被青年擡手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