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遠智斂了笑意，示意雷銘退下。
待少年身影消失在門外，才正色道：“你可曉得這徒弟的來曆？”
見秦峰搖頭，壓低聲音道：“醫道界除卻回春堂這尊大佛，尚有四元素家族這等隐世傳承……”
“四元素家族？”秦峰摩挲着茶盞邊沿。
老醫師瞪圓眼睛：“你竟不知？”
随即恍然笑道：“倒忘了你是野路子出身。
這麼跟你說，回春堂的影響力堪比武道界的武閣，而那四元素家族雖不顯山露水，卻是傳承千年的杏林世家。”
顧遠智輕撫茶盞邊緣：“此事确實值得推敲，我原以為像你這般醫術超絕之人，多少會關注些醫界秘聞。”
秦峰垂目凝視杯中倒影：“我向來不涉足這些江湖傳聞，行醫治病足矣。”
青瓷杯沿升起袅袅茶霧，模糊了他眼底的思緒。
當年秦氏宗族将他隔絕于醫武兩道之外，雖說是護他周全，卻也造就了如今這醫界異數。
此刻想來，這份刻意疏離倒成了他最大的軟肋。
“四元素家族掌控着整個華夏的靈脈藥田。”
顧遠智指節叩擊案幾，驚起幾片浮動的茶沫：“即便是回春堂的杏林聖手，求取珍稀藥材時也要對他們禮讓三分。”
秦峰瞳孔微縮：“莫非他們培植的是天材地寶？”
“正是！”
顧遠智截住話頭：“那些藥圃裡生長的已非凡品，說是通靈之物也不為過。
上月雷家啟封的千年血參，根須能自行移位，若非親眼所見……”
紫砂壺突然發出清越的鳴響，原是秦峰持壺的手微不可察地顫抖。
七葉海棠的幻影在茶湯中流轉，他強壓下心頭震蕩：“你對此事怎會知道的這麼詳細？”
“顧氏本是木元素家的旁支。”
老者從袖中取出鎏金拜帖：“當年我祖父攜《青囊殘卷》出走自立門戶，如今雖斷了往來，但雷家那幾個老頑固倒還賣我幾分薄面。”
秦峰接過燙金名帖，雲紋暗底上“雷”字篆書如龍盤踞：“所以那雷銘……”
“正是雷氏嫡系幺子。”
顧遠智眼角笑紋舒展：“他下月行冠禮，屆時四方名醫齊聚雷家祖庭。
若能成為其授業恩師，雷家藥閣裡的九轉還魂草、千年冰魄蓮任君挑選。”
窗棂外忽有驚鳥掠空，帶起一陣穿堂風。秦峰按住翻飛的箋紙：“如此門庭，何需外求名師？”
“這便是四元素家的祖訓。”
顧遠智蘸着茶水在案上畫出四象圖騰：“每代子弟必拜外姓宗師，取其百家之長。
三十年前孫家麒麟兒拜入鬼門十三針門下，如今已是南疆醫聖。”
顧遠智颔首回應：“雷家素來人才濟濟，以往拜師禮都是内部操辦。
不過這次情況特殊——雷銘這後生确實與衆不同。”
“他可是雷氏宗族百年難遇的奇才，未及弱冠便掌握醫典十六針，我們這些老骨頭都自愧不如啊。”
老醫師說到此處突然收聲，餘光瞥見正悠然品茶的秦峰，生生咽下未盡之詞。
與眼前這位而立之年便通曉陰陽九針的醫道聖手相比，雷銘的成就終究遜色三分。
秦峰放下茶盞輕笑：“當初在醫館初見，這小子可是鼻孔朝天得很，覺得我這館主之位都是兒戲。”
“正是如此！”
顧遠智一拍大腿：“雷家給他備選的師父名單都被他駁回了。
這次拜師禮将廣邀杏林翹楚，聽說已經篩選出三位候選名醫，就等着成人禮當日當面考校。”
青年醫師恍然挑眉：“所以即便雷銘私下認我為師，終究還是要過家族考核這關？”
他摩挲着青瓷杯沿若有所思。
讓大醫參與選拔确實罕見，不過想到雷家藥庫裡那些珍稀靈植，倒也不覺被冒犯。
顧遠智讪笑着搓手：“原本還擔心您不樂意，不過正巧您需要那些天材地寶……”
話未說完便被秦峰擡手打斷。
“何時啟程？”
秦峰幹脆利落地合上茶蓋：“這些年困守天陽，也該出去走動走動了。”
老醫師喜出望外：“三日後出發！雷銘生辰就在下周，屆時您定能見識雷家百年藥圃的底蘊。”
話音未落，廊外已傳來雷銘雀躍的呼喊。
“師父放心！家裡後山藥園我熟得很！”
雷銘扒着門框探頭，眼睛亮晶晶的：“那些長老當寶貝供着的靈芝雪蓮，我閉着眼都能摸出十株八株來！”
秦峰忍俊不禁地搖頭。自五年前帝都風波後，這竟是他首次遠行。
冥冥中似有預感，這趟雷家之旅，怕是要攪動某些塵封已久的秘密。
清晨照例到天醫館坐診，傍晚回家就聽見江曉晴倚着門框發問：“治病救人的行當也需要搞學術交流？”
“各地醫學流派各有所長，總得互通有無。”秦峰邊整理藥箱邊回應。
江曉晴挑起眉梢：“秦大神醫不是自诩岐黃聖手麼？還需要向旁人讨教？”
青年醫師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正要開口又聽見妻子話鋒一轉：“不過多見識些疑難雜症總歸是好的。”
她順手将熱茶推到他面前。
臨行前與齊老會面時，齊宏鄭的反應出乎意料地激烈：“少主這行程風險太大！”
秦峰輕轉着青瓷茶盞：“五年光陰足夠改變太多，當年那些眼線怕是早認不出我了。”
“若有三五宗師高手圍堵……”齊宏鄭攥着紫檀手杖的指節發白。
旁邊傳來魏良的輕笑聲：“齊叔這話說得，真要有這等陣仗，少主在自家院裡也不安全啊。”
他晃了晃手中情報冊：“這些年的風平浪靜就是最好的證明。”
最終敲定行程時，秦峰起身整了整白大褂：“不過是尋常學術訪問，倒被你們說得像闖龍潭虎穴似的。”
待秦峰身影消失在回廊盡頭，齊宏鄭摩挲着茶杯邊緣沉吟：“我擔心的不是秦家舊事，是天城那邊……”
“張小姐手段了得，沈張聯姻的消息都傳遍天城了。”
魏良抽出暗紋信箋：“倒是那姑娘可惜了，明明……”
位于華夏東部偏北的南江省，省府天城以張氏财團聞名。
這個橫跨金融、科技、醫療的千億帝國，此刻正籠罩在聯姻傳聞的迷霧中。
武道領域的格局向來令人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