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四
“臣自十四歲跟隨王,已十四個年頭。
”喬謹恭敬地答道。
“十四年嗎?
”惜雲一偏首,淡淡一笑,“這麼多年啊,那即算不能瞭解透徹,也應該略知一二吧。
將軍知道息王最想要什麼嗎?
”
“王最想要的?
”喬謹一愣。
“嗯。
”惜雲點頭,微笑著看著他。
王最想要的是什麼呢?
喬謹一時竟答不出來。
是江山帝位嗎?
看似應該是的。
“我要帶你們,將這萬裡山河踏於足下,讓你們名留青史!
”
那是多遠前王說過的話?
那時的王還隻是一個弱冠少年,可他說出此話時他們未有一人質疑,他們都相信那個淡吐狂語的少年。
隻是此刻想來,他隻是要將萬裡山河踏於足下,讓他們名留青史,這便算是他最想要的嗎?
目光調向眼前的女王,不過一襲簡單的白色長袍,黑髮直披,隨意地倚坐於屋頂上,卻依是風華清絕!
當日東旦渡大戰中那一箭後王的失智之行又一一浮現於腦。
這世間,什麼才是王最放於心中的?
似明了,又似模糊。
“臣愚昧,未能知王意。
隻是……”喬謹深深躬身,“臣知,風王於王,不低這萬裡江山!
”
“呵呵……呵呵……”一陣清越的笑聲便這樣輕輕盪開,隨著晨風散於天地。
喬謹仍躬身不敢擡頭,這笑聲如此好聽,但……他辨不出是喜是悲!
笑聲漸漸消逝,屋頂上一片靜寂,很久後,才響起惜雲幽幽的清嘆。
“不論哪一樣是最重要的,我成全他。
”
喬謹一震,可還未等他想明白,身前風動,擡首,已無人影。
二十八日。
午時剛過,康城城門前便湧出大批士兵,夾道兩旁,整齊佇立,城樓上風王靜立,身後並立著喬謹、任穿雲。
早早便有人傳報,息王王駕已近,是以康城內墨羽騎振奮不已,待聽得風王下令迎駕,一個個便是爭先恐後,但依緊守軍紀秩序。
城樓下的人緊張、興奮、焦急,一個個都顯於臉上,城樓上的人卻是平靜從容。
隻是那緊緊眺望前方的目光,那時抿時松的唇瓣,那時握時張的雙手卻洩露了她的心情。
等待的時間總是特別的漫長,前路茫茫,等待的似乎永遠也不會出現!
所以……
“啊呀!
”
一道白影從城樓上翩然飛下,輕盈如白蝶,令眾將士發出一陣驚嘆。
然後所有的將士便看到他們眼中雍容清豔的風王竟然從城樓上直接跳下來,穩穩地落於一匹白馬上,一抖韁繩,白馬便飛蹄馳去。
“風王……”將兵們驚呼,但城樓上的兩位將軍卻擺擺手,示意無需驚怪。
白馬似知主人的心意,張開四蹄,風馳電掣般馳去。
不到片刻,前方已見煙塵,她輕輕一拉韁繩,讓馬兒慢慢緩速,然後止步於平原上,靜靜地等待。
風吹起那白衣長發,似欲隨風飛去,那風姿意態難畫難書。
蹄聲如雨落,銀、黑甲的將士如淺潮般快速漫延,鋪天蓋地似的淹沒整個平原,待看到前方那一騎之時,慢慢緩速,隔著三丈之距齊齊停步,於馬背上躬身行禮,然後兩旁分開,露出潮中的王車。
前方獨騎靜立,潮中王車靜駐,隔著不遠也不近的距離。
這一刻,雖千軍萬馬齊立,卻是安靜至極,天地間隻聞風動之聲。
“囁吱”一聲,王車的車門開啟,鐘氏兄弟走出,然後一左一右打起簾子,躬身恭候車內的人。
一道墨黑的人影靜靜地、從容地走出。
那一天的天氣極好,碧空如洗,絲絮似的浮雲在空中飄遊,朗日高懸,暖暖的陽光灑落,天地間一片清朗。
隔著那不近也不遠的距離將陽光下的那人清晰看入眼中。
已不是容顏如玉,墨絲如綢。
明朗的陽光為那人灰白的長發鍍上一層淺淺的銀華,銀華裡裹著一張風霜淺淺刻畫的臉,可是那人氣度雍容如昔,意態雅逸如昔,那些滄桑痕跡無損於他的神韻風骨,反而更顯那雙眸墨海幽深古玉溫潤,以一種從未有過的柔靜目光看著她。
陽光下,他淺淺地微笑,如蘭開香湧,眼角細長的笑紋中綻著一抹紅塵盡覽的恣意風華。
陽光下,他是安好的!
那一刻,潸然淚下!
那一刻,方知何謂失而復得!
那一刻,方知天地雖廣雖大、萬物雖多,最在意的原不過眼前之人!
那一刻,願傾所有,無怨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