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清楚。”
“我卻明白公子的心思。”
癱坐在地上，吳長老兩眼之中一片死灰，喃喃道：“他是怕引起宗主的猜忌，從而破壞了他的謀劃，壞了他振興宋家，壞了他吞掉星臨宗的謀劃……”
“我不理解。”
木然地看着顧寒，他語氣僵硬，問道：“他想振興宋家，我可以幫忙，他想吞掉星臨宗，我可以給他賣命，為何……為何偏偏要犧牲自己的親妹妹……”
“我找到了他！”
“我當面質問他這件事，他卻将我痛斥一頓，說我壞了他的謀劃，說我不顧大局，說我讓他很失望……然後我又知道了另外一件事。”
“那夜。”
“她之所以會改了主意，答應嫁給那個狗東西，是因為公子拿我的性命威脅她！”
“直到那時。”
“我才明白，為何當年她說這件事對我也好了……可是已經晚了，晚了……太晚了……”
說到這裡。
吳長老身上似乎再沒了絲毫氣力，雙目無神，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輕，直至到了最後，已是變成了斷斷續續。
“……我傷心欲死……”
“……公子卻依舊想着他的大局……”
“……他擔心事情敗露……便提前啟動了計劃……那一戰死了很多很多人……戰鬥很慘烈……幸而九霄前輩路過……出手化解了一切……也打亂了公子的計劃……”
斷斷續續的。
他說出了之後發生的事，說到九霄散人止住了幹戈，說到九霄散人知道了他的事，對宋無憂的行為深惡痛絕，更說到九霄散人曾勸他重拾信念，離開星臨宗，脫離宋無憂的掌控。
可……
他終究是沒離開。
“我心已死，離不離開又有什麼意義？”
“一飯之恩。”
“便是一命之恩，我的命是公子救下的，自第一天踏入宋家時，我便暗中發誓，終生不背離他……”
話音到此。
戛然而止。
外間淩霄散人的攻勢越發淩厲，他的不朽道源亦是被徹底消磨殆盡，像是原地坐化了一樣，一動不動，皮膚漸漸松弛，發絲漸漸枯槁，整個人宛如八十老叟，身上充滿了死氣和暮氣。
“唉……”
許久之後。
一聲滿是疲憊的歎息聲響起，神志已是恢複的他緩緩站了起來，看着依舊沉睡不醒的顧青雲，渾濁的目光裡滿是複雜。
“我和你說這麼多做什麼，你又聽不到……”
……
顧青雲雖然在做夢。
可他的确能聽得見。
或許是因為那一絲微不足道的認可，讓二人之間有了一絲隐秘的聯系，吳長老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每一個表情……他都能聽的一清二楚，都能感知得真真切切。
這種感覺很奇妙。
仿佛他天生就是這片世界的主人，而吳長老，則是世界衆生之一，亦是他的子民之一，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逃不過他的感知！
甚至于。
他連吳長老沒說過的事情，他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當年。
九霄散人離開後，宋無憂并不甘心自己的謀劃毀于一旦，便幹脆假借着九霄散人的名頭，四處拉攏幫手，很快地又對星臨宗組織了一次規模浩大的攻勢！
此戰亦是定鼎之戰！
原本就元氣大傷的星臨宗徹底潰敗，被宋無憂一舉吞并，将之納入了宋家之中！
無憂宗！
便是由此而來！
似乎心懷愧疚，似乎良知未泯，又或許幹脆不放心吳越，宗門初建之時，宋無憂曾指定對方擔任宗主，隻是卻被心灰意冷的吳越婉拒了，隻當了個長老。
自此。
世上少了一個注定突破恒九的天驕英才，多了一個道心破碎，強行忘記過往，以嚴厲剛直著稱的吳長老！
對于吳長老。
顧青雲其實喜歡不起來，因為對方不僅老想着讓他和顧念分開，說話也很尖刻，做事也很死闆，整日裡一副看誰都不順眼的樣子。
可……
他根本沒想到，讓人根本喜歡不起來的吳長老，竟然還有這樣的一段刻骨銘心的過往。
悄無聲息間。
顧青雲突然感受到了一絲讓他既陌生又熟悉的力量，陌生是因為他第一次接觸這種力量，熟悉……則是因為本能告訴他，這力量似乎原本就屬于他，如今隻是回歸了而已！
悲歡？離合？
俱散？無常？
他很難給這道力量下一個準确的定義，隻覺得這道力量既複雜又簡單，複雜到他根本無法徹底剖析這力量的本質，簡單到這種力量随處可見，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咔！
咔嚓！
感應到這力量的瞬間，這處夢中世界突然劇烈震動了起來，大量的裂縫不斷蔓延，似乎随時都要潰散崩塌一樣！
随着夢境世界一起崩塌的。
似乎還有伴随了顧青雲多年的一道無形桎梏！
如潮水一般！
那些他做過的夢，那些他宛如隔霧看花一樣的記憶，突然蜂擁而來，變得無比清晰了起來，清晰到隻是片刻之間，便和他徹底融合！
“原來，都不是夢。”
“我是将軍府世子，我也是商賈之子，我還是皇朝皇子，我更是……”
轟！
轟轟轟！
沒等他把話說完，天穹内的輪回印突然落下一道無形的駭人威壓，瞬間便縮小到了拇指大小，悄然落在了他的手背之上！
同一時間。
不遠處的那名黑衣男子亦是快速接近，須臾間便來到了他面前，和他的距離不過咫尺！
“娘的……”
“差點就回不來了！”
一道罵娘聲突然響起，顧青雲眼皮一顫，緩緩睜開了雙目，眼中滿是大夢過後，曆盡輪回的清醒和明悟。
他尋回了真我。
也徹底明白剛剛感應到的那一絲力量到底是什麼了。
不是悲歡離合，不是聚散無常。
可偏偏，這力量兼有二者的特性！
“原來……”
“這是我的衆生之力！”
聞言。
那黑衣男子身體微微一顫，臉上始終缭繞的那層霧氣悄然散去，露出了一張和顧青雲一模一樣的面孔！
“你回來了，顧寒。”
“别愣着了。”
顧寒瞥了他一眼，淡淡道：“給老子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