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兮脊背挺直,盯着那冊子裡分外眼熟的内容,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表達此刻心情。
這叫什麼?巧合嗎?那實在是太巧,巧到她都懷疑項原是不是知道她手裡有另外一本冊子。
可這是不可能的。
項原見盛兮盯着那冊子露出意外神情,隻當她看不懂其中内容,便兀自道:“奴才猜這是本賬冊,但裡面記錄的東西太紛雜,單憑這本冊子無法解讀其中内容,或許,或許這冊子應該有其對應破解的……”
“項原。”盛兮忽然打斷了他,澄澈的目光一寸寸凝視,“這冊子,你确定是那位王大人親手交給你的?”
項原一愣,下意識就要點頭,然而在他對上盛兮的目光時,又忍不住頓住。
見他遲疑,盛兮便又問了他一句:“你仔細想想,這冊子當真是那位王大人‘親手’交給你的?”
項原不明白盛兮的态度為何會突然鄭重起來,但她的話卻令他不自覺地勾起回憶,再細想當初拿到這冊子時的情形……
“不,不是。”項原緊蹙着眉,仔細回想,“當時大人被帶走,隻是目光在院子裡的石桌上多停留了一瞬,因為我對大人習慣了解,所以當天夜裡便将石桌下面壓着的冊子取了出來……”
“他當時有看見你嗎?”盛兮再問。
項原:“……沒。”那時他剛從外院進來,大人沒看到他……
“那你有把冊子拿給其他人看過嗎?包括那位王大人的妻兒?”
“沒……”也是因為沒來得及。
項原似乎意識到了其中嚴重性,臉上頓時現出焦急,然而卻聽盛兮忽然一松氣,對他道:“還好你沒拿出來。”
這冊子若當做證據交出去,怕是非但不能替王越伸冤,反倒會極大可能将王越那一家子推入深淵。
“姑娘……”項原聲音控制不住地有些抖。
盛兮看他一眼,猜到他這是已經明白過來,想了想後說:“你能将冊子偷偷拿出來,實則已經報了恩。”
換位思考,找不到或許還能留王家人一命,真若發現了,指不定對方會來個血濺滿門。盛兮不便評說這位王大人是好是壞,但濫殺無辜她是堅決抵制的。
項原隻覺胸口憋悶壓抑,盯着盛兮手中的冊子一時間不知該不該現在就毀掉。
毀掉是不可能的,至少盛兮不會讓他這麼幹。
見他情緒激動,于是她對他道:“項原,那身契既是你的,那你就叫項原。至于這冊子,暫時我來替你保管。”
項原猛地擡頭:“姑娘,這……”
“放心,論藏東西,沒人能比得過我。而且,你拿着它也危險。”盛兮道。
“可……”
“或者,我現在就放了你身契,你拿着它離開?”盛兮說着将冊子往項原身前一遞。
項原頭低下去,目光鎖在那冊子上,擡起手一時間卻沒接。
按理說,他應該接的。這畢竟是他的東西,甚至關乎未來王家人性命。可若是接了,那便代表要從這裡離開。
本能地,他不想離開。
雖說在王家時他受王大人器重,旁人不敢多說什麼,但王家種種規矩限制,也會令他時常喘不過氣來。王大人待他雖不錯,卻也差着等級,更别說王夫人等主子時不時對他各種無端呵斥……
可這裡卻不同。下螢村雖小,盈安堂雖小,可家裡每個人對他都是發自内心的尊重。在家裡,他感覺自己被當做了人。
項原冷不丁愣住。
“家”?他竟會稱這裡為家?在王家十多年,他都未曾覺得那裡是家……
項原的手不自覺地抖了起來。那冊子尚未觸及,卻似重有千斤,令他本能地想要避開。
“項原?”盛兮喊了他一聲。
項原猛地擡頭,略盡滄桑的眼睛裡此刻竟是紅了邊框:“姑娘,我……”
盛兮忍不住拍了下腦門,她可沒想把人逼哭啊,感覺好像她在欺負人。
歎了口氣,盛兮收回了手臂,那冊子便也跟着收了回來:“這冊子我收了,你已經救過王家人一次,一恩還一報,不管将來王家如何,自此你同王家不再有任何關系。你既已入了我盛家門,那從此便是盛家人,你的一言一行便代表了我盛家。這冊子,你隻當從未見過,如此安排,你可接受?”
項原張了張嘴,看着對面女孩沉穩又清澈的眼睛,内心劇烈掙紮一番後,終于狠下心腸用力點頭:“是,奴才記住了!”
姑娘說得對,他既已入了盛家門,從此便是盛家人,他不能再為了王家将盛家扯進那深淵。而且,他的确已經報了王大人的恩,至少王家衆人沒有因為這冊子被發現,而被人滅口。
說到底,他還是自私。
可……此時此刻,他真的隻想自私一點。
想法一通,像是願了,背上好似卸掉千金,此刻項原竟覺得呼吸也跟着舒暢起來。他重重給盛兮磕了個頭,分外誠摯道:“多謝姑娘!”
盛兮朝他揮了揮手:“去忙吧,家裡和鋪子裡都還指望你,别掉隊。”
“是!”項原起身,朝盛兮再次鄭重行了一禮。
看着項原離開的背景,盛兮不着痕迹地吐出一口氣。她怎麼都沒想到身邊竟會藏着這麼一顆定時炸彈,幸好發現得早,否則,指不定他們一家子都要被炸的渣渣都不剩。
幾波勢力都在争搶這冊子,僅是目前知道的滄金閣一家她都不好應付,再添幾家,後果可想而知。
趁着沒人,盛兮将冊子收入空間。這件事她不打算瞞着沈安和,不過眼下對方還在考試,也隻能等他全部考試結束後再說了。
在鋪子裡吃過午食沒多久,盛兮便待不住了,簡單交代一番後便急匆匆趕往縣衙。而等她到了縣衙,才發現原來耐不住心性的不止她一個,此刻縣衙門口已經擠滿了人,好似比黎明之際來的人還要多。
盛兮原本找了個空檔鑽進去,最後想了想還是決定不湊那熱鬧了。
大約又等了一個多時辰,原本緊閉的縣衙大門忽然發出一聲“嘎吱”聲響,便聽人群中有人喊道:“快看!快看!出來了!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