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思安原以為躲在樹下便不會被發現, 哪知道還是被夏靜月一眼看見了。
她隻能轉過身去, 笑著道:「三老爺,五姑娘, 好巧。
」
夏柏青也走過來問道:「你陪嵐兒出來的?
」
思安撓了撓耳後,隻得承認:「是, 顧二爺的夫人邀請姑娘遊湖,讓奴婢在岸邊等。
」
夏柏青點頭, 到旁邊茶棚裡坐下:「月兒,既然碰上了你姐姐,我們就在這裡等等她,和她一起回去吧。
」
「好。
」夏靜月應道。
思安仰頭看了下天,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心想這下恐怕是瞞不住了,三老爺好歹是做過官的, 看到相爺,應該不會太吃驚吧?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 顧居敬和秦蘿的畫舫靠了岸。
秦蘿看到思安在茶棚那邊, 便對顧居敬說:「二爺,想來五叔他們還沒回來。
我們也去茶棚那邊等等吧,看五叔跟夏妹妹說得怎麼樣。
」
顧居敬點頭,牽著她往茶棚走去。
等進了茶棚, 顧居敬才發現夏柏青也在。
他跟夏柏青在夏家的喜宴上見過,互相行禮寒暄,他順便介紹秦蘿:「這是內子。
」
思安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
夏柏青愣了一下,沒想到秦蘿如此年輕。
隨即他想到一件事, 嚴厲地問思安:「思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不是說嵐兒跟顧二爺的夫人去遊湖了嗎?
為何夫人在這裡,卻不見你家姑娘?
」
顧居敬這才反應過來,今日顧行簡是以秦蘿的名義把夏初嵐約出來的。
自己好像無意間說漏了嘴。
「三老爺……奴婢……」思安說不清楚,悄悄往秦蘿背後躲。
秦蘿拉了下顧居敬的袖子,顧居敬索性說道:「你先別生氣。
是內子把人約出來的,但要見夏姑娘的另有其人。
實際上,我們顧家想要與你們夏家聯姻。
」
夏柏青聽了,堅決地搖了搖頭:「使不得。
二爺已經有如花美眷,如何還能要我們嵐兒去做妾?
嵐兒是我大哥和大嫂的掌上明珠,我作為她的三叔,絕不能同意此事。
還望二爺告知嵐兒現下在何處,我要立刻帶她回去。
」
秦蘿聽到夏柏青口氣強硬,連忙解釋道:「夏老爺誤會了,不是二爺想納妹妹做妾。
」
不是顧二爺?
夏柏青倒是搞不懂了。
據他所知,顧家就顧二爺和宰相兩個成年男子,不是顧二爺莫非是哪個遠房的子侄?
他這會兒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宰相的身上去。
夏靜月輩分小,一直安靜地站在夏柏青的身後,不敢說話。
她知道三姐姐做事向來很有主見,倒不怎麼擔心。
反倒是好奇地看了看秦蘿,真是年輕貌美,顧二爺一直牽著她的手,兩個人看起來感情很好。
此時,顧行簡的大舫也悄然靠岸了。
他先下了甲闆,然後伸出左手將夏初嵐扶下來。
雖然這大舫在水面上十分平穩,但還是搖搖晃晃的,不如地面踏實。
夏初嵐已經看到茶棚裡的人,身子僵了僵,三叔和靜月怎麼在這裡?
崇明帶著人過來,在顧行簡耳邊說了兩聲。
顧行簡向茶棚看去,與顧居敬四目相接,微微點了下頭。
他問夏初嵐:「你要我過去解釋下麼?
」
夏初嵐想一直避著也不是辦法,早晚要跟三叔說的。
她下意識地拉著顧行簡的手臂說道:「您,您一會兒慢點說,不要嚇到三叔他們。
」
顧行簡笑了一下:「知道了。
」然後邁步往茶棚走去,夏初嵐和崇明便跟在他的後面。
這個時間,茶棚裡沒有什麼生意。
夥計起初看到來了這麼多客人,還很高興。
後來看到這些人似乎起了爭執,本想上去勸一勸,畢竟他們是小本經營。
崇義連忙塞了一貫錢給他:「我們爺解決點私事,你們也正好歇一歇。
」
夥計拿了錢,心想這錢買下整個茶棚都夠了,便高高興興地忙自己的去了。
夏柏青還在等顧居敬的解釋,聽到夏初嵐叫了聲「三叔」。
他轉過頭去,看見顧行簡走在前面。
他沒有見過顧行簡,隻覺得他有些眼熟,但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但他的注意力全在夏初嵐的身上,口氣嚴厲了些:「嵐兒,這個人是誰?
你為何跟他在一起?
」
顧行簡上前行禮:「今日是我約見初嵐,與我兄長他們無關。
本想著擇日登門拜訪三叔,不想在這兒遇見了。
」
「你叫我什麼?
」夏柏青皺眉,質問道,「你到底是誰?
」
顧行簡儘量平靜地說道:「我是顧行簡,三叔的調令是我押字的。
」
夏柏青先是整個人定住,然而猛地倒退幾步,險些撞到了身後的桌子。
此人竟是當朝宰相顧行簡!
他震驚地說不出話來,氣息有些不穩,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他曾想去拜見宰相,卻害怕自己身份不夠,人家不見。
可現在宰相就站在他面前!
旁邊的夏靜月也擡手摀住嘴巴,差點驚呼出聲。
她萬萬沒有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景下見到他。
他跟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雖有身居高位的氣勢,卻溫潤儒雅,也沒什麼架子。
這人可是當世的絕才,她仰慕已久。
他竟跟三姐姐在一起?
「三叔若方便,請借一步說話。
」顧行簡擡手,客氣地說道。
夏柏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聽到顧行簡跟他說話,隻是下意識地跟著他走。
他活到這個歲數,一直都是寵辱不驚的。
就算當初被吳志遠整治到罷官,都沒有像今日一樣失態。
顧行簡是什麼人?
民間的人可能隻單純地仰慕他的鴻學,可隻有在官場的人才知道,顧行簡這三個字到底意味著什麼。
他願意擡舉的人,可以在官場平步青雲。
他厭棄的人,便會碾落成泥,眾人踩踏。
夏初嵐看到三叔和夏靜月還是嚇到了,有些無奈。
其實她自己剛得知顧行簡身份時,也十分震驚,隻是當時在故作鎮定罷了。
畢竟這個人,真的離他們的世界太遙遠了。
她至今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她側頭看見三叔畢恭畢敬地站在顧行簡的面前,拱手行禮。
顧行簡非常溫和地與他說話,嘴角帶著親切的笑意。
這個人其實很懂得拿捏與人相處的分寸,難怪在朝堂上遊刃有餘。
他們的年歲其實相差得不是很多,隻不過顧行簡看著很年輕,三叔卻兩鬢霜白,顯得年長許多。
夏初嵐隻要想到那高高在上的人,居然先向三叔行禮,心裡便有點甜。
秦蘿走到夏初嵐的身邊,親暱地挽著她的手臂,看向夏靜月說道:「夏妹妹,這個是你三叔的女兒吧?
長得好標緻呢。
」
夏靜月被秦蘿誇得臉紅:「夫人過獎了,我哪裡比得過三姐姐。
」
「靜月,你就別謙虛了。
秦姐姐不知道,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比我強太多。
而且棋藝更是得了我三叔的真傳,已經有人家上門提親了。
」夏初嵐說道。
秦蘿好奇地問道:「哦?
是哪戶人家?
」
夏靜月的臉更紅了:「是吳皇後家族的旁支,還沒有功名在身,不過今年是要考科舉的。
三姐姐別亂說,還不知道能不能成呢。
」
秦蘿笑道:「妹妹如此才貌,他若不挑你,是他的損失。
何況你以後有個宰相做姐夫,還有你姐姐幫忙,不會嫁不到好人家的。
」
夏靜月下意識地擡眸看了夏初嵐一眼,夏初嵐無奈道:「秦姐姐就別打趣我了。
」
這時,顧居敬在旁邊叫道:「阿蘿,我們該回去了。
」
秦蘿無奈,知道自己懷了身孕,二爺看得緊,隻能對夏初嵐兩姐妹說道:「我得走了,下回再聊。
」
……
等夏初嵐跟著夏柏青回到住處,太陽已經西斜了。
夏柏青面容嚴峻,單獨叫了夏初嵐到堂屋裡說話。
柳氏低聲問夏靜月:「你爹爹跟你三姐姐怎麼了?
你們分開出門,怎麼撞到一塊兒去了?
」
夏靜月拉著柳氏說道:「娘,我跟您說,您千萬別嚇到。
宰相要娶三姐姐!
」
柳氏果然嚇到了,踉蹌一步,幸虧夏靜月扶住她。
她按著胸口:「你,你說的是真的?
」
夏靜月點頭道:「千真萬確。
我跟爹爹還撞見宰相跟三姐姐在一起,他跟爹爹說了好一會兒的話呢,恐怕爹爹這會兒還沒回過神來。
」
柳氏搖了搖頭,顯然覺得太不可思議了。
其實連夏靜月自己都沒緩過勁來。
畢竟本來是個遠在天邊的大人物,一下子要變成姐夫了。
隻是不知道爹爹會跟三姐姐說什麼呢?
夏柏青坐在堂屋裡,沉吟了片刻才擡頭看向夏初嵐:「嵐兒,你可想好了?
顧相絕不是個簡單的人。
憑他的本事,什麼樣的女子都娶得。
可是他脅迫於你?
」
夏初嵐知道三叔是全心全意為她著想的,並沒有因為對方是顧行簡而上趕著巴結。
她心頭一暖,搖頭道:「三叔,他沒有脅迫我。
我是真的喜歡他,想跟他在一起。
」
夏柏青嘆了口氣:「嵐兒,他畢竟比你年長許多,而且身子骨也不是很好的樣子。
你可考慮過將來之事?
」
夏初嵐行禮道:「三叔,以後的事,我會跟他共同面對。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還請您成全。
」
夏初嵐知道,顧行簡的確比她年長了許多,將來可能會走在她的前面。
但她並不是需要男人的庇護才能活下去的人。
對於她來說,能一起走多久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們參與過彼此的人生,沒有留下遺憾。
何況以後的事,誰又能說得準呢?
也許她這縷莫名其妙佔了別人身體的魂魄,才是短命的那個。
夏柏青端起杯子,默默喝了口水。
侄女三年前就脫胎換骨了,許多次在夏家面臨難關的時候,她都是家裡的主心骨,從沒有埋怨過苦,堅強得讓人心疼。
那人說,日後會愛她護她。
這點他倒是不懷疑。
終於有一個人,有能力將她護在羽翼之下,這對她來說,何嘗不是件幸事。
畢竟,也隻是個十七歲的姑娘啊。
「我知道了。
我不會反對你們在一起。
」夏柏青最後說道,「這件事,由我寫信給你娘說吧。
」
「多謝三叔。
」夏初嵐由衷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