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娴道:“你回北夏也沒說一聲,我一直以為你住在邊關。
這次路過,才得知你回了。
”她亦看向昭陽,緩緩又道,“當然是秦如涼告訴我的。
” 昭陽愣了一愣。
她現在都不再迫切地要打聽秦如涼的消息了,怎想卻又突然聽到了這個名字從别人嘴裡說出來。
良久,昭陽才找回了神智,道:“哦,他還跟堂嫂說了些什麼?
”
沈娴道:“你回來已經有半年了,至于你們倆發生了什麼,他大緻與我說了。
”
沈娴沒能攔住,昭陽突然就又仰頭喝盡了一杯酒,強顔歡笑地笑歎道:“唉,本來是因為我娘生病了,我才趕着回來的,想着等有機會再仔細問問他那件事。
可哪曉得,他從此都杳無音訊了,好像根本不在意我還回不回去、什麼時候回去。
可能還是我自己把自己的位置看得太重了吧。
”
沈娴拿走了她的酒杯,道:“這果酒不醉人,你可不能再喝了。
”
昭陽道:“好在的是,我現在重新認清自己的位置也還不晚。
”
她湊近沈娴,問:“堂嫂,你看我,長得不醜吧?
”
沈娴點頭道:“嗯,秀色可餐。
”
昭陽就拍桌道:“我既長得不醜,比他年輕,還是北夏的郡主,我吃撐了要在他一棵樹上吊死啊?
”
這會兒大殿上的宴會氛圍很濃厚,大家觥籌交錯勸來勸去,也沒人注意到昭陽。
可穆王就在旁邊,他時不時就注意着,雖說讓昭陽跟沈娴和蘇羨多叙叙有助于調節她的情緒,但她也不能太放飛自我,以免在殿上衆人面前失了儀态。
穆王見狀就趕緊和氣道:“楚君,昭陽看樣子是有點喝多了,楚君把他交給我吧,我差人送回去,等她清醒清醒了,再陪楚君聊天暢談。
”
昭陽一聽,生怕穆王把她架走了,連忙雙手伸去抱住沈娴的胳膊,把頭往她胳膊上一蹭,然後斜眼睨穆王道:“不要,我不要回去。
我今晚就要跟堂嫂暢談。
”
穆王有些頭疼,道:“昭陽,不得胡鬧。
”
昭陽又仰頭可憐巴巴地望着沈娴道:“堂嫂,你是皇帝,你快命令我爹,不得多管閑事!
”
沈娴抽了抽嘴角,拍拍她的手安撫道:“莫怕莫怕,你爹弄不走你。
今晚随你暢談個夠。
”
說着沈娴又轉頭看向穆王,“王爺放心,我看着她,不礙事。
”
穆王想着,有個知情人開導開導她也不是件壞事。
沈娴從大楚的邊關來,肯定是已經知道這件事了,穆王覺得把女兒交給沈娴竟莫名地讓他放心。
故穆王道:“說來慚愧,昭陽她有些心結,做父母的無法開解,還有勞楚君幫忙勸勸她。
”
沈娴點點頭,拍着昭陽的後背,道:“都是小事。
”
她這麼一說,穆王就徹底放心了。
随後沈娴沒讓昭陽再有機會碰到那果酒,隻給她吃點小食。
但架不住昭陽趁着沈娴應付場面的時候不注意,自己又去嘴饞地讓旁邊的宮女偷偷給她滿上喝兩杯。
沈娴道:“若不是這次來北夏要從邊關路過,都不知你倆發生了這些事。
我一去你跟秦如涼的家裡,冷冷清清,簡直不像個有女主人的家。
”
昭陽笑着擺擺手道:“他就一介武夫,看起來人模狗樣,實際上你都不知道他過得有多糙,每天就知道處理公事、操練士兵,我跟他在一起之前,他可以連着一個月不回家隻睡大營的,跟條起早貪黑的狗似的,你還指望他家裡像個什麼樣子?
”
沈娴抽了抽嘴角,見她說得還挺利索的,好笑道:“有你這麼說你相公的麼。
不知道秦如涼聽見了是個什麼心理體驗。
”
昭陽道:“說不定很快他就不是我相公了,我怎麼不能說了,何況我說的是事實。
”
昭陽拈了一粒醋花生抛進嘴裡,咂咂嘴又歎道:“堂嫂,喜歡他,真是我少不更事。
欸酒呢,光有故事沒有酒怎麼行。
”
沈娴便拿了一隻酒壺,給她添上。
隻不過酒壺裡的酒換成了清水。
昭陽端起來就一飲而盡,卻絲毫沒品出味道不對。
看樣子她今晚是真高興得喝醉了。
穆王見她那喝法很是擔心,沈娴便道:“幾杯清水應該沒問題。
”
穆王一聽,心頭一寬,也就不管不問了。
昭陽對别人不會吐露這些,隻有對沈娴才有機會全部吐露出來,因為當初她一眼看中秦如涼,還是托沈娴幫她制造機會的。
沈娴應該懂她心裡的感受。
昭陽撇撇嘴道:“要不是他那張臉長得頗合我口味,我也不會輕易看上他這個人。
”
沈娴道:“這彼此不見面說清楚的時候,是容易産生誤會。
倒不是事件本身的誤會,而是對彼此心意的誤會。
”
這一點,沈娴深有感悟。
昭陽悶聲想了一會兒,道:“堂嫂,你說是什麼樣的心意,可以使一個人半年對他的妻子不聞不問?
我不為難他非得要到北夏來,派個人來傳個話不可以麼,或者說僅僅是一封書信也行。
可他有個什麼?
有個鬼哦。
”
沈娴道:“這一點他确實做得非常欠妥。
”
昭陽道:“我也不是什麼事都要人去哄的,和他在一起以來,我幾乎沒讓他哄過。
我有時候都覺得我這麼年輕就這麼通情達理又賢惠真是太難得了!
”
沈娴道:“他這人腦筋轉不過彎,是他身在福中不知福。
”
昭陽道:“不行,這事兒不能提。
一提就讓人生氣。
”
她眼眶悄然紅了,若說是生氣,不如說是黯然神傷。
她仰頭又給自己灌了兩杯“酒”。
她口上說不能提,可是她所說的字字句句卻都是關于他。
昭陽怔怔道:“從前不敢奢望,後來又覺得自己很幸運,最後竟真的以真心換來了真心。
可是如今我才明白,真心與真心并不是對等的,誰一開始放低了姿态,誰就是卑微的那個。
”
沈娴摸摸她的頭,道:“這話題于你而言會不會太沉重了些?
或許,也沒有你想的那麼糟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