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内，宋玉枝連着兩次聽到大皇子海明了。

　　 這也實在太過巧合了！

　　 沈遇見她突然沉默，以為她是越發惱怒了，便也不敢再有所隐瞞，竹筒倒豆子一般，把白日的事情說了——

　　 京畿衛有個傳統，就是每月都有一次演武比試。

　　 普通士卒若是在演武中勝出，就能獲得更多的表現和升遷機會。

　　 大皇子海明和二殿下海晏過去的這日，就正好是演武比試的日子。

　　 本朝成立到現在，還未有兩位皇子親臨觀摩的盛況。

　　 他們二人本就不是異母同胞的親兄弟，感情不算多和睦。

　　 如今為了太子之位，雙方明争暗鬥，更是勢必要壓對方一頭。

　　 在京畿衛的駐地裡碰了面，二人先寒暄客套了一番，海明便皮笑肉不笑地問：“二弟平日裡都事務纏身，不是我這樣的閑人，今日怎麼有空來這城外？
”

　　 海晏臉上挂着客套的笑，“皇兄言重了，咱們兄弟身上都挂着父皇分派的差事，皇兄怎麼可能是閑人呢？
我今日同武安侯過來不為公事，隻是過來瞧瞧演武比試。
”

　　 海明也笑，“這倒是趕巧，我來也不是為了公事，同樣是因着好奇，過來觀摩一番。
聽聞武安侯家的武技冠絕天下，我身邊這位馮師傅，也是以武藝聞名。
既然有緣碰到了，二弟可敢讓他們下場競技一番？
”

　　 他明晃晃地發出了挑戰，海晏又有心讓沈遇接手整個京畿衛，自然不能在衆人面前露怯。

　　 當然了，下場的到底不是海晏自已，而是沈遇。

　　 海晏便沒有立刻應下，而是看向沈遇，讓沈遇自已做決斷。

　　 宋玉枝聽到這裡，不由歎息出聲，“所以你就應下同那馮師傅比試了？
”

　　 沈遇說是，“我觀那馮師傅看着不過三十四五，身形瘦削，瞧着宛如書生文士，卻呼吸清淺，腳步沉重，太陽穴高高鼓起，乃是實打實的練家子。
我若不應，二殿下身邊的其他侍衛，必不是他的對手。
”

　　 宋玉枝心中理解，那比試不隻是事關面子，更是事關海晏的宏圖——

　　 若他的人在一衆京畿衛面前不戰而退，或者沒打赢大皇子的人，一開始就在京畿衛中丢了民心，那也别提什麼想接管整個京畿衛了。

　　 沈遇同他兄弟情深，哪怕暫且還未考慮好，是不是要真的接下這燙手山芋，也不可能讓海晏直接敗下陣來。

　　 但理解歸理解，宋玉枝還是心疼他身上的傷，便接着問道：“京畿衛現在的管事的是何人？
他就眼睜睜放任兩位殿下派人下場了？
”

　　 前幾日，沈遇就同宋玉枝說過，原京畿衛統領被建元帝猜疑，已經被架空了。

　　 但偌大的京畿衛，還在照常運行着，肯定不能群龍無首，總歸得有個臨時管事的。

　　 沈遇道：“現在京畿衛中管事的乃是楊副統領，他并不是陛下的心腹，還是前朝皇帝任命的。
因他行事謹慎，未曾出過什麼差錯，陛下便讓他暫管一應大小事務。
”

　　 他這麼一說，宋玉枝也就懂了。

　　 那楊副統領沒參與任何派系鬥争，才能安安穩穩地待在原來的職位上。

　　 今日也是一樣，眼看着兩位皇子之間暗流湧動，毫無後台可言的他哪裡會蹚那渾水？

　　 果然，沈遇頓了頓後便接着道：“楊副統領初時接待了我們，後頭大殿下提出讓雙方人馬下場比試，楊副統領便借口身體不适，躲去了茅房。
”

　　 “他躲了，其他人自然不敢跟兩位殿下對着幹了。
後來呢，你比輸了？
馮師傅将你傷成了這樣？
”

　　 沈遇搖了搖頭，說那倒不是。

　　 對着自家小夫人，他也不自謙什麼，隻語氣平常地陳述道：“那馮師傅武藝确實了得，但我三歲開始就跟着我爹習武，這些年來都未敢懈怠，論習武的年限，也不輸他什麼。
且常言道，一寸長一寸強，我使長槍，他使短棍，比武的場地又不是窄巷那種地方，我們戰了不到二刻鐘，就分出了勝負——我赢了他一招。
”

　　 “那你身上是……”

　　 “還是因為大殿下。
”

　　 在馮師傅和沈遇比試結束後，提出比試的大皇子海明丢了面子，連那種皮笑肉不笑的笑，都再維持不住，當着衆人的面直接挂下臉來。

　　 海晏是個場面人，不想在人前鬧得太過難看，免得丢了整個皇家的顔面，便主動為他開口描補道：“皇兄，武安侯雖是和我一同前來的，但他一身武藝，可跟我沒關系。
當年，老武安侯可有萬夫莫當之勇，自他幼時，老侯爺便對他要求嚴格，讓他接受以一當十的訓練。
馮師傅雖厲害，但到底隻是一個人兩隻拳頭，略輸一籌倒也正常。
”

　　 他那話說的巧妙，意思是馮師傅輸給沈遇，也并不意味着海明輸給了他海晏，隻是輸給了老武安侯。

　　 老武安侯可是天下皆知的戰神，他一個人的軍功，抵得上海家滿門。

　　 大皇子的人輸給他親手調教出來的沈遇，哪裡就會丢臉呢？

　　 隻要大皇子順着他的話茬，誇贊一下老武安侯的功績，說自已也仰慕他許久，到底還是年輕，選拔調教的本事不能和他老人家同日而語雲雲，便能保全了顔面，事情便也能揭過了。

　　 偏大皇子并不接海晏遞過去的梯子，隻饒有興味地、用疑問的語氣“哦”了一聲，又道：“老侯爺的名聲冠絕天下，竟不知道還有那等以一當十的家學淵源……武安侯，我今日正好帶了十位高手，你可能展現我二弟說的那份以一當十的本事？
”

　　 不等沈遇回答，他又自顧自道：“不成，也是我糊塗，武安侯府若真有那樣的本事，也不會淪落到那樣凄慘的下場。
方才的話，就當我沒說，免得傷了你這最後一根獨苗，我也不好同父皇交代。
”

　　 宋玉枝聽了沈遇的轉述，便是泥人也多了三分火氣，“二殿下好意給他遞台階，他卻反咬一口，要以多欺少，還拿沈家滿門說嘴，一副你若不應，便是辱沒了祖上名聲的模樣……實在是欺人太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