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今天火葬場了嗎 第158節
于陳将裝着藥的碗遞了過去,陳離搖了搖頭,笑着道:“于兄,太苦了,大夫都說治不好了,算了。
”
于陳手怔了一瞬,放下了藥。
陳離又翻開手邊的書,輕聲道:“若是于兄,定是能金榜題名的,父親和母親也應該會很高興,以後、咳......咳......若是我不在了,父親和母親就拜托于兄了。
”
于陳到底還是把藥遞了過去:“我應,你喝藥。
”
看着固執的于陳,陳離逃脫不得,隻能蹙着眉,端起藥碗,一口一口地喝。
燭火映亮陳離桌前的書,密密麻麻的都是字。
于陳站在昏暗之中,看着陳離将藥喝完,最後将藥碗收了下去。
兩月以前,這位僅在年少之時有過一面之緣的‘友人’陳離,突然找上了他。
陳離說他時日無多,想同他談一筆交易。
陳離說,他可以将他在這世間的身份讓給他。
以後他就是陳離。
陳離那時臉色蒼白,笑得很虛弱:“我隻有一個條件,日後我死了,父親母親就拜托于兄了。
父親母親年事已高,他們時常會辨認錯人,陳兄同我身形容貌都算相似,時間一久,父親母親自然會......會将你認成陳離。
府中的人我已經全部打點好了,于兄不用擔心。
這些年我沒有怎麼出門,夫子也都是請來府中教的。
老師那邊待我向來親厚,我之前也已經同老師說好了。
”
那日,陳離用帕子擦去了唇角的血,行了一個遠遠超出禮制的禮。
“麻煩于兄了。
”
于陳捏緊手中的藥碗,他沒有拒絕。
謝兄很好,為他安排好了之後的一切,但是謝兄給他的那條路,太慢了......
陳離是他的捷徑。
*
消息傳到小院時,是午後。
莫懷看着送消息的人,冷聲道:“知道了,退下吧。
”一身黑衣的莫懷将信件收入袖子中,望向了廚房中的公子。
“公子,這裡不對......少一些,對,沒有這麼多。
”
“好奇怪,明明都是按照步驟來的,怎麼、怎麼就不對呢?
”
青年望着面前的一鍋......他也不知道能夠叫什麼的東西,平靜道:“無事,再來一次吧。
”
橘糖:......
有些被廚房悶住,橘糖出了門。
她眨了眨眼,發現外面的空氣可真好。
可一想到什麼,她又轉身向着廚房裡面望去。
看見那紅彤彤的辣椒放下去,她就預演了悲劇,果然随後就聽見了公子輕聲的咳嗽聲。
.......不愧是公子。
辣椒嗆成這樣,也能夠忍住。
橘糖認命地從外面将廚房的窗戶都打開,嗆出來的熱氣讓她也不免低聲咳嗽了下。
莫懷站在遠處,平靜地看着。
等到那些嗆人的煙散去,橘糖站在窗戶外面,看見裡面公子正在認真地切着手下的東西,她怔了一瞬,繼續認命地走了進去。
公子這頓飯是做給小姐的,她也不想小姐真的吃到不能入口的東西。
“公子,這裡,對,切得薄一些,要一樣薄。
”
“這裡的花需要雕刻,用這種薄一些的刀,一點一點片......”
廚房裡面不斷傳來橘糖的聲音,青年始終安靜地做着。
火滋啦地燒着,隔壁又傳來了小孩的讀書聲,聽見某一處時,青年的眼眸淡了淡,随後手中的刀緩緩片出了一個花的形狀。
雖然看得出來很生疏,但還是讓橘糖開心了一瞬。
好像......還是能有些進步的。
院子中,莫懷拆開了衣袖中的那封小信。
那個暗衛是專門負責小姐那邊的,但是公子從前便同他說,小姐那邊的消息如非危急,便不要再彙報給他了。
他還記得那一日,公子垂着眸,聲音有些猶豫:“雖然她沒說......但是應該沒有人會想做什麼事情都能被另一個人知曉吧。
”
他無法回答公子這個問題。
因為自小,無論是公子,還是公子身邊的他們,都逃脫不了這樣的命運。
如若這個人不是小姐,公子根本不會有這樣的考慮和猶豫。
但今日這小信還是送過來了。
莫懷打開小信,裡面寫的東西其實很簡單——
小姐同于陳相遇了。
莫懷眉蹙了一瞬,随後望向廚房中青年一身雪衣的背影。
矜貴的公子躬着身,手中的刀輕薄,一點一點片着手下的東西。
這......算危急的事情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莫懷不知。
*
小院中。
屋中燃了比平日要多的燈,照得整個小院亮堂堂的。
房中,一身素衣的姜婳正持筆畫着什麼。
她的身前,是那方被粘好的玉刻的九連環,姜婳一邊看着,一邊細緻畫着,将九連環的每一處傷缺都臨摹了下來。
晨蓮端着茶進來時,腳步盡量輕,因為小姐肉眼可見地認真。
看見姜婳停下筆,晨蓮才将斟好的茶遞了過去。
“小姐,用口茶吧。
”
姜婳彎眸,輕聲道謝:“好,多謝晨蓮。
”
晨蓮将那一張已經畫好的小心收起來,等她再回來時,發現小姐又持起了筆。
晨蓮一笑:“小姐是對适才那張不滿意嗎?
那奴收早了,這再去尋出來。
”
姜婳手下未停,輕聲道:“不用,也沒有不滿意,本來就是要畫兩張的。
一張我們留着,一張給鋪子的掌櫃,有了圖,能夠看見哪裡殘缺,掌櫃的可能會更方便些,也省些力氣。
”
少女眉眼認真,被燭火映出了一道又一道影。
晨蓮在她身後,認真地看着。
偶爾她覺得小姐和公子真是奇怪,旁人一眼就能看清的事情,公子和小姐要試探無數次。
可有些事情——
例如公子昨日會來,今日不會來,這般的事情,小姐又能毫不費力的全部猜中。
燭火下,姜婳将每一個缺口都用墨勾勒出來,待到第二張也畫完,她輕輕松了一口氣。
琴棋書畫裡面,她學得最差的就是畫了。
不過看着紙上九連環的模樣,她覺得這是她最好的一張‘畫’。
如若這可以算畫的話。
少女垂下眸,低低笑了出來。
月光從窗外灑入屋内的亮堂之中,少女将手中的筆放置到筆架上,走到了窗邊。
在一片光亮之中,她靜靜地望着天上的月亮。
那個月亮裡面是什麼樹她不知道,但是......她的月亮有一顆梨樹。
會開梨花、結梨子的梨樹。
*
深夜。
莫懷敲響了謝欲晚的房門:“公子。
”
裡面傳來青年平靜的聲音:“進來吧。
”
莫懷進了門,屋内就燃着一盞燈,有些昏暗。
莫懷沒有說什麼‘要不要再點幾盞燈’這樣的廢話,而是将手中的小信遞了上前。
青年接過,手上滿是淡淡的傷痕。
被刀切的、被油濺的、被魚咬的。
他沒有管這些傷,畢竟于他而言,不太重要。
雪衣垂下,将那些傷口盡數遮去。
那封小信映入青年的眼眸。
他怔了一瞬,随後平靜道:“知道了,下去吧。
”
他吩咐了,莫懷隻能安靜下去,回身關門時,他透過門的縫隙看見了公子的臉。
昏暗的燭光下,青年眸色平靜,那封小信靜靜地躺在書桌之上。
門被關上了。
青年望着上面的‘于陳’二字,低聲笑了笑,有些苦澀。
要怎麼辦,他連于陳的名字和她放在一起,都覺得刺眼。
他想了許久,卻隻想起那個吻——
山巒崩裂,禮樂崩塌。
從他吻下去的那一瞬開始,那些欺騙就變了性質,他不能是一個那樣的人,他需得對她坦白。
或許......或許......即便知曉了一切,她還是會抱住他呢?
可青年又知道很難。
但從那個吻開始,他的掙紮就失去了意義。
他會坦白。
還有十天,他們之前一起釀的梨酒就能挖出來了。
那時姜家的事情已經結束,他想為她做上一桌菜,雖然現在很難吃,但是還有十天......應該會好一些的。
彼時,他再将一切都告訴她。
雖然很過分,但是如果有那壇酒,有那桌菜,她是不是能少生氣一點。
起碼不要......直接不理他。
不理他也可以,也可以,隻要她少生氣一些。
屋内昏暗,夏日無風,燭火淡淡地映出一片光,滿室沉寂。
這幾日,矜貴的青年幾乎嘗到了一生的忐忑。
*
隔日。
姜婳小心用木盒安置好九連環,随後同晨蓮一起出了門。
依舊是上次那個陳離模樣的掌櫃,姜婳将木盒連同昨日她畫的圖紙一同遞了過去。
陳離小心打開了盒子,看見裡面碎得有些過分的九連環,輕聲歎了一聲:“小姐對這九連環真是愛惜。
”
這般細的碎塊都粘上去了,一定花了許多功夫,細看上面還有斑駁的血迹。
姜婳有些忐忑地問道:“還能修嗎?
”
陳離猶豫了瞬,随後翻轉着九連環看了看:“能修,但是可能用的時間會有些久,小姐若是不急,便交給我吧。
”
姜婳眸中立刻有了笑意,輕聲道:“不急的,多謝掌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