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盈玉眯起了眼睛,走了過來。
行動間,她的目光沒有離開過葉風信的臉。
葉風信卻是有了想逃避的念頭。
霍盈玉三步并作兩步地走過來,她直接坐到了葉風信的書桌上,朝他張開了手掌。
嫩白幹淨的掌心是一枚銅錢和刀币。
銅錢和刀币顯然經常被人摩挲,邊緣都有圓潤、光滑的磨損。
葉風信表情僵硬地看着她手裡的東西。
霍盈玉生硬地說道:“這是姐姐最後給我留下的東西,給你。
”
葉風信沒有伸手去碰,說道:“你跟霍予沉在一起,對不對?
”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
“什麼時候回到爸身邊?
”
霍盈玉眨了眨眼睛,“您願意放下仇恨嗎?
”
葉風信目光銳利地看着她,沒有回答。
霍盈玉說道:“二哥以前跟我說過一句話,文化和教養這兩者哪怕被外力打斷,隻要人不死,還是能在肮髒、罪惡的土地上開出燦爛的花。
他說逍遙閣的前主人做到了,姐姐做到了,您呢?
”
葉風信意識到她對他的稱呼都是敬稱,低聲道:“叫你用敬稱是霍予沉還是盈風?
”
“二哥。
”
“霍予沉從什麼時候知道你是我女兒?
”
“我不知道。
”
葉風信點點頭,不知道他是信了,還是習慣性的點頭。
他說道:“我一直不服霍家的教育方式,也看不上霍家的處事。
如今看來,霍予沉代表了霍家最平均的狀态。
而葉家卻日落西山,人丁稀落,連你都是承了他的教養。
”
霍盈玉不太明白葉風信話裡的意思。
葉風信目光從刀币和銅錢上移開,落到霍盈玉的臉上,“願意跟我小住幾天嗎?
”
霍盈玉靜靜地看着他,既沒答應,也沒否定。
葉風信起身,說道:“給你看看你母親的照片。
”
葉風信說完便出了書房。
霍盈玉從書桌上移到沙發,看了看自己微濕的衣服,眼底閃過一絲困惑。
葉風信為什麼不關心她身上的濕衣服,為什麼不詢問一兩句?
還是他其實都知道?
半晌過後,葉風信回來了。
手裡拿着兩本相冊。
他把相冊放到霍盈玉面前,說道:“你被霍予沉教養得太‘好’了,居然學不會防備。
”
那個“好”字他咬得格外重。
霍盈玉沒有對此有什麼回應,拿過相冊翻了起來。
裡面的女人也是一襲紅衣,頭發長長的披散在身後,沒有做任何修飾。
她和照片裡的人五官沒有特别像,照片裡的人的五官更柔,也更嬌媚。
她的五官則更為中性,男女皆宜的長相。
霍盈玉把兩本相冊都翻完了,在這期間并沒有說什麼話。
合上相冊後,她才開口道:“你願不願意卸下那些執念重新活着?
”
“這個問題很重要嗎?
”
“嗯。
”
“是霍予沉讓你問,還是你自己要問?
”
“二哥說無論我做什麼決定他都不幹涉我,如果我願意跟你一起生活,就跟你一起;如果我不願意,他就帶我回霍家,以後在霍家長大。
”
“他想得真開。
”“二哥是這麼想的,我也相信他說的是真的。
您和二哥之間的事我并不懂,二哥也沒有跟我深說。
他今天才告訴我,我和您的真實關系。
他說有些話捂的時間長了就說不出口了,在他确認這件事之後的第一
時間告訴我,讓我有足夠的時間接受。
姐姐當年也沒有跟我說我的身世,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變成這副傻乎乎的樣子。
我雖不覺得我這樣有什麼不對,但也能感覺出來我不合群。
”
葉風信蓦地伸手摸上霍盈玉嬌嫩的臉,“就算不合群又何妨?
你是我葉風信的女兒,可以一輩子都這樣。
”
霍盈玉回視着他,問道:“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
葉風信臉上的表情抽動了一下,說道:“霍予沉沒有告訴你這件事?
”
“沒有。
”“你被守靈人喂藥了。
你姑姑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把你從守靈人手裡搶了回來。
”葉風信說到這裡,重重地拍了一下茶幾,發出一聲巨響,“混賬東西,你本該是他們最重要的主子,他們居然敢這般對你!
簡
直以下犯下!
”
“守靈人為什麼不聽我們的命令?
就因為我是前主人指明的新主人嗎?
所以他們就把我劫走,讓我變成傻子,任意地支配我?
”
葉風信臉色很難看。
另一方面他又覺得分外詫異,他沒有想到與他女兒時隔十四年,有生以來的第一次談話居然會如此心平氣和,沒有劍拔弩張的感覺。
甚至能平靜的聊上很多有時候幾個月都不一定聊到的内容。
這是她的特質,還是被盈風和霍予沉教導成這樣的?
他們幾乎沒有隔閡,就那麼平平淡淡的說着彼此心裡的存疑。
在她眼裡也沒有看到她的恨,她隻是将問題擺到台面上來,試圖進行有效的溝通。
這種溝通直接卻讓他倍感窩心。
葉風信這一刻總是明白了,為什麼他的兩個妹妹都會愛上霍予沉的原因了。
因為他給人建立了一種和諧溝通的橋梁和通道,那種溝通很多人一輩子就隻能擁有那麼幾次,能徹底的溝通幾次已經是幸運。
大部分人終其一生都沒有擁有過一次感覺極好的談話,精神和靈魂都得到良好疏解和放松的那種。
而霍予沉能給人提供這樣的環境和條件,能夠讓人變得明朗和透徹。
那是一種極緻的享受。
擁有過這種經曆的人,又怎會再委屈自己去适應或愛慕其他頑固不化的男人?
他的女兒要是沒有遇到盈風和霍予沉,在經曆過守靈人之後,她又怎會保持現在的狀态?
葉風信一時間心裡充滿了矛盾。
跟霍予沉、霍家明争暗鬥了很長時間,對霍予沉、霍家的感情必然不佳;可霍予沉卻把他唯一的女兒教養得如此好,坦蕩而明理。
那種感覺就像是你像隻好鬥的公雞跟對手鬥了多年,轉頭發現人家居然不計前嫌為你培養子女,後又将子女送到你身邊。
感觸良多,又帶了一點難以言說的難堪。
葉風信把快飛出去的思緒拉了回來,說道:“你恨他們嗎?
”“我不喜歡他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