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傷口麵糰下鑽出的怪蟲,不說成千上萬,至少也有數百隻,即便沒有密集恐懼症的人,見到這樣的場面,也禁不住心中發麻,渾身發抖。
眼看成群結隊的怪蟲紛紛彈上髮絲,迅捷無比的向上攀爬,我是真差點就把頭髮給扔了。
萬幸這些怪蟲的生命力不似那麼頑強,最迅猛的也隻爬到三分之一,便焚燒成了星火。
我正全神貫注的盯著那些怪蟲,忽然感覺後邊伸出兩隻拔涼的人手。
與此同時,身背後傳來一陣尖細的怪笑。
我大驚失色,來不及回頭,那雙手就猛然掐住了我的脖子。
冰冷的人手力大無比,瞬間收緊,掐得我連翻白眼,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
怪笑聲一直都沒停止,反倒越來越近,聽上去,就好似在我頭頂上發出似的。
我掙紮不脫,唯有在心裡大罵:靜海你個老禿驢,關鍵時候又沒動靜了。
還有季雅雲,就算你手無縛雞之力,眼看我被人掐著,好歹也抄傢夥給對方來一下。
哪怕是撓他胳肢窩,我也有兩分脫身的機會。
頭髮本就是易燃之物,上頭又蘸了香油,怪蟲冒出的雖然隻是星星之火,但數量眾多,隻這一會兒的工夫,頭髮終究還是被引燃了。
鼻子裡聞著焦臭味,我心裡這個恨啊。
先前病女人說,正門塑料布上畫的符籙,隻是為了防備一家人被驅逐。
隻有心存惡念的人,才會因為符籙看到駭人的幻像。
我承認,從一開始我對磕頭蟲一家多少都帶著防備,可防備是本能,我至多隻是世態炎涼見得多了,不願意多管閑事而已。
在靜海和季雅雲的攛掇下,這閑事我還是管了,難道真是好心沒好報,到頭來要不明不白死在這裡不成?
這變故實在來的太快了,我沒有任何反應的餘地,感覺快要窒息,無力間手一松,著火的頭髮便脫手下落。
病女人本來一直低著頭,火光閃過,她似乎也驚覺不對,驟然把頭擡了起來。
看到我的狀況,她先是一驚,隨即眼中閃過一絲悲哀。
緊跟著,伸手從腰裡掏出一樣事物,對準了我身後。
「嘭」的一聲悶響,那管狀的物體頂端,驟然噴出一股白色氣霧。
響聲不算大,白霧的衝擊力卻是極強。
我就覺得頭皮連同頭蓋骨都快被強烈的氣流掀開了,但也正是因為這道氣流,掐著我脖子的手也撒開了。
我怨氣沖頂,隻一擺脫困境,立時就轉過身,不管不顧的反掐住對方的脖頸,硬生生將其推倒在地。
我心說好心反遭毒手,我掐死你都不多。
可是和這人一照面,立時驚得目瞪口呆。
身後這人不是旁人,就是磕頭蟲!
要按我當下心裡的怨念,真就想活掐死他。
可定睛一看,就見對方兩眼之中竟然沒有眼仁,而像是蒙了一層厚厚的綠黃色油蠟。
偏生這兩個沒有眼仁的鼻涕色眼泡子,還十分靈動的在眼眶裡打轉。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磕頭蟲因為被我掐住脖子,不得不半張開了嘴。
我看到他嘴裡,似乎是含著什麼東西。
忍不住湊近一看,魂兒差點沒嚇出來。
他嘴裡含著的,竟然是一隻軀幹如鴿子蛋大小,紅頭綠眼的大蟲子!
那蟲子複眼如豆,肉眼可見背生兩對肉翅,像是也受到了剛才的衝擊,趴在磕頭蟲舌根的部位時不時扇動翅膀。
沒扇動一下,就發出「嘎」一下似鐵片交擊的聲響。
我多聽了幾下,驀地反應過來,剛才聽到那陣『嘎嘎嘎』尖細的『笑聲』,竟是這怪蟲振翅所發出的!
靜海突然叫道:「快把母蟲掏出來!
用右手,快!
」
病女人也在這時哭喊道:「你放了他吧,他不是有心的!
」
我對靜海絕不是言聽計從,可剛才被掐得半死,這會兒也是火氣沖頂。
再加上強迫症犯了,也就暫時忘了恐懼,伸手就想把那會笑的怪蟲從磕頭蟲嘴裡摳出來。
可是我才剛伸出手,那怪蟲居然『嘎』的一聲,倒退進了磕頭蟲的喉嚨深處。
除非是用手術刀把磕頭蟲的喉管切開,否則單憑空手,是怎麼都不可能把它弄出來了。
事實是,以我現在的衝動,真就是想不顧一切的把蟲子弄出來。
甚至是一隻手已經打開了腰間軍刀的皮套,想要完成這個在我看來絕非那麼可怖的『小手術』。
但我左手還掐著磕頭蟲的脖子,手指傳遞的觸感,明確的告訴我,蟲子鑽進去不假,但他喉嚨部位並沒有明顯的異`物感,更沒有活物拱動的觸感。
早先在上實驗課的時候,專門有一堂課,是教授怎麼清理屍體腐肉內的蛆蟲和埋葬蟲之類,埋葬蟲就是尋常意義上的屍蟲,雖然比不了所見怪蟲那麼大,但最大的體長也有三厘米多,在皮肉下躥動,是完全能夠憑手感捉摸到的。
然而這會兒我壓根沒有任何的感覺,就好像是……那『會笑』的怪蟲一退進磕頭蟲的喉嗓,便即消失了一樣。
「出什麼事了?
」
門簾一掀,季雅雲風風火火跑了進來。
緊跟著一手撐腰,一手捂著胸口,埋頭就是一陣乾嘔。
笑蟲消失的瞬間,磕頭蟲的眼睛就恢復了正常,同時就聽靜海說:「晚了,來不及了。
」
「這特麽叫什麼破事兒!
」
看到磕頭蟲眼中流露出驚恐,我甩脫他,起身退了幾步,不帶好氣的問季雅雲:「你剛才上哪兒去了?
」
季雅雲大喘著氣說:「那些蟲子太嚇人了,我受不了……出去吐了,嘔……」
見她原本秀美的長發現如今變得如狗啃一樣,神態更是狼狽,我有火沒處發。
再看磕頭蟲歪在地上上氣不接下氣,忍不住暗罵一聲:「我信了你的邪!
」
走回炕邊,我讓病女人低頭,小心翼翼的將已經不再有蟲子爬出的麵糰揭了下來。
這時再看傷口處,雖然仍散發著淡淡腥臭,卻竟然已經稍許有了癒合的跡象。
我勉強壓了口氣,讓病女人別動,忍著點疼。
掏出軍刀,試探著貼邊將那片壞死的腐肉剜了下來。
眼見傷口處幾乎深可見骨,我心底發涼,且不管那偏方是否管用,她傷成這樣,多半也是撐不了太久了。
病女人宛然不知痛楚,隻側眼看著地上的磕頭蟲,哀聲問:「先生,我沒得救了,對不對?
」
我深吸一口氣說:「老話說見黑能活,出黃即死。
你的疽瘡裡可沒見黃。
」
病女人卻是清醒的很,慘然一笑道:「我這病根是除了,可也活不成了。
我知道的,知道的。
先生,您技高德興大,我謝您了。
隻是,還想再求您一件事。
」
「說。
」
「您能不能先出去一下,我想和我丈夫,單獨說幾句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