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死人錢
跟著戲班老闆來到相鄰的棚子裡,化妝台前,一個同樣穿著白色戲服,還沒有卸妝的女演員正兩眼緊閉直挺挺的躺在地上。
“二爺!
您這是怎麼了?
怎麼又來這一齣啊……”
戲班老闆急得都快哭出來了,彎下腰就想去把女演員抱起來。
我連忙說:“別動她!
”
高戰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戲班老闆。
“二爺?
”村長的臉色沒來由的一變。
我也顧不上管他倆說什麼,蹲下身去檢查那演員的狀況,一探之下不由得吃了一驚。
大雙伸手搭上女演員的頸動脈,擡眼看向我:
“沒有脈搏……死了。
”
“大雙!
”孫祿急著伸手把他拉開,“沒戴手套別碰屍體!
”
說著,拿出手套遞給大雙一副,又丟給我一副。
他戴上手套,蹲下身,問我:“確定死亡了嗎?
”
話音未落,地上的女演員突然身子猛地一抽搐,緊閉的眼睛居然倏地睜開了!
“我去!
”
儘管孫屠子膽子夠大,可頭一回跟著出警就看到‘死人’睜眼,也還是嚇得猛一吸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二爺……二爺哎,您可醒嘍,您可是要了我的親命咯……哎喲!
”
見女演員睜開眼,戲班老闆一激動,沒頭沒腦的去抹嚇出的汗,結果不小心碰到了傷口,疼的叫喚了起來。
女演員眼珠轉了轉,眼神迷茫了一陣,居然大模大樣的擡起一條胳膊伸到孫祿面前,“扶我起來。
”
他這一開口,我和孫祿又都嚇了一跳。
看妝容,這是個女演員,結果他一出聲,聲音雖然清亮,卻是帶著幾分蒼老的男人聲音!
我和孫祿對視一眼,才雙雙反應過來,這是個唱旦角的男演員,而且聽聲音年紀應該還不小。
孫祿伸手架住他的胳膊,把他扶了起來。
我跟著起身,剛要問他以前有什麼疾病史,不經意間,眼角的餘光就瞄到側面有一團白色的影子。
我下意識地扭過頭,等看清那影子是什麼東西,差點沒給自己一個嘴巴子。
那就是化妝臺上的化妝鏡,鏡子裡正映出這個被稱為‘二爺’的老演員的身影。
他正臉朝著外頭,嘴角帶著微微冷笑,冷眼看著我,似乎是在嘲諷我過度的緊張。
不知道為什麼,我好像看到他的目光深處竟隱藏著無比的怨毒,而這怨毒似乎是針對我的。
“二爺,您沒事兒吧?
走走走,趕緊走,咱趕緊去醫院查查吧。
”
聽到戲班老闆聒噪的聲音,我不禁皺了皺眉,把臉轉了回來。
可就在轉過臉的一瞬間,我渾身猛地一哆嗦。
戲班老闆拉著二爺的袖子,正想把他往外拽。
孫祿、大雙、高戰,還有村長也都圍在一旁。
可鏡子裡為什麼隻有二爺一個人的影子?
!
我轉動有些僵硬的脖子,再次看向化妝台,卻發現所有人的影子都在鏡子裡。
那個二爺被身高馬大的孫祿擋著,隻有寬大的戲服露出一些,根本就照不出他的正臉。
難道我剛才看花眼了?
二爺貌似是戲班的臺柱子,戲班老闆對他很是緊張,一個勁的嚷嚷著要送他去醫院檢查。
“行了!
”
二爺似乎被他吵的不耐煩起來,一卷袖口甩開了他的手。
他皺著眉頭站在原地,微微低著頭,一雙比起多數女人還要靈動風流的眼珠子在眼眶裡不停的微微轉動,像是在思索著什麼。
高戰擰著眉頭對戲班老闆和張村長說:
“讓人送這演員去醫院檢查一下,你們兩位跟我去局裡說明一下情況。
”
“不行!
”
“不行!
”
兩人同時堅決的反對。
其中一人是張村長,另一人不是戲班的肖老闆,而是那個二爺。
高戰眉頭皺得更緊,“什麼叫不行?
你們雙方鬥毆不說,還報警說出了人命,現在居然不配合?
”
見他冒火,張村長連忙說:
“同志同志,您別生氣,今天這事確實是我們做的不對,是村裡幾個二棒槌太年輕、太衝動,也是我欠考慮,一開始沒處理好。
”
說著,從口袋裡掏出幾個紅包,邊往高戰手裡塞邊陪著笑,“同志們都辛苦了,這個沒別的意思,我家小子結婚,就當是都沾沾喜氣了。
”
高戰推開他的手,盯著他冷聲說:
“現在不時興這一套。
”
“同志……你看小孩子結個婚鬧成這樣實在是……唉,都已經這樣了,我要是再去公安局鬧官司,那孩子一輩子都心裡不舒服不是?
”
“那你的意思呢?
”
聽高戰有些鬆口,張村長忙說:
“我來處理,我來處理,我保證,一定處理好,絕不能再給同志們添麻煩了。
”
聽他言下之意是要私了,高戰朝我撇了撇嘴,做了個撤退的手勢。
我看了看那個二爺,見他仰臉看著棚頂的白熾燈,好似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疑惑的同時心裡也有點來氣。
這他媽哪兒跟哪兒啊,大晚上的把人折騰一溜夠,末了又說要私了,拿員警不當人,當猴耍呢?
高戰是大隊長,他既然說撤,我心裡有氣也懶得撒,跟著就走了出去。
孫祿邊走邊對我說:
“夜裡大雙值班,咱倆涮鍋子去唄?
”
沒等我回應,一旁的高戰就搭住我肩膀,笑呵呵的說:
“算我一個,我請客!
”
我來的時候飯沒吃幾口,這會兒肚子正鬧饑荒呢,聽兩人這樣說也就點了點頭。
大雙跟警車回了局裡,我們仨上了我的車,直奔縣裡的一家火鍋店。
孫祿把一嘟嚕涮好的羊肉片塞進嘴裡,邊吸溜氣邊含混的對高戰說:
“高哥,在咱這兒是不是經常有這種事兒啊?
”
高戰嘿嘿乾笑兩聲,端起酒杯和他碰了碰,說:
“咱這是小地方,有些事兒是難免的。
你們也都知道,咱這兒十戶裡邊有超過一半都是養豬、殺豬的,有幾個好脾氣的?
一言不合動手是常事兒,隻要不動刀子,局裡也懶得多管。
再一個,不管怎麼說,人家家裡到底是辦喜事,真要是把人帶回局裡,那張村長一家過後得讓村裡人戳脊樑骨戳一輩子。
所以說,他們肯私了那最好,咱也就不費事了。
”
說著,又和我碰了碰杯。
我把酒杯端到嘴邊,遲疑了一下,又把杯子放回了桌上。
“咋了?
怕查酒駕?
回頭把車撂這兒,打車回去,明天再來開唄。
”孫祿說。
我搖了搖頭,心裡沒來由的感到一陣煩亂。
發現‘二爺’躺在地上的時候,我第一時間查看了狀況,那時候他的確已經沒有生命徵兆了,就像大雙說的,他已經死了。
可是不大會兒的工夫,他居然又沒事人似的活了過來。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戲班老闆說的是‘您怎麼又來這一出啊’。
為什麼是‘又’呢?
難道之前二爺已經死而復生過一次了?
化妝鏡裡的那個倒影……難道真是我看花眼了?
我怎麼越想越覺得,那怨毒的眼神,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似的?
還有就是剛才從二爺屯過來的時候,我總覺得這一路上像是有人在暗中跟著我們……
我正狐疑不定,忽然就覺得面前一暗。
擡起頭,卻見是一個頭髮鬍子都白了的老人來到了我們這一桌前。
這老人的身材十分高大,豹頭環耳,樣子很威猛。
他一走到跟前,魁梧的身軀就把屋頂的燈光擋了大半。
要不是年齡對不上,我還以為是老陳來了呢。
“老人家,您有什麼事嗎?
”孫祿問。
老人白眉緊鎖,神情顯得很焦慮,目光從我們每個人身上掃過,最後落在孫祿臉上,“你……是徐警官?
”
孫祿愣了一下,“徐警官?
您找哪個徐警官?
”
老人遲疑了一下,竟有些小心翼翼的問:
“你是不是徐禍?
”
孫祿和高戰一起用疑問的眼神看向我。
我放下筷子,起身對老人說:
“老人家,我是徐禍,您……您認識我?
找我有什麼事嗎?
”
老人微微搖頭,“我是二爺屯的人,我不認識你,是有人讓我來找你,那人說,你在這裡。
”
“誰讓您來找我?
”我下意識的往門外看了一眼,忍不住又想起來時那種被人跟蹤的感覺。
老人沒說話,把一隻握成拳頭的大手放在桌上,展開了在桌面上按了按,居然轉過身就往外走。
“老人家?
”我狐疑的喊了一聲,他卻頭也不回的走出了飯館的大門。
孫祿和高戰突然同時罵了句:“艸!
”
接著就見孫祿猛地站起來,邊往外跑邊大聲喊:
“老頭!
你站住!
”
見他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我來不及多想,跟著就跑了出去。
跑出門,就見孫祿一臉錯愕的站在那裡發愣。
再看四周,剛才那個古怪的老人竟已經不見了蹤影。
“我去,不是這麼邪乎吧?
”孫祿驚疑不定的看向我。
我皺了皺眉,拉著他往回走。
走到桌邊,就見高戰皺著眉頭盯著桌上的一樣東西。
我瞟了一眼那東西,強笑著對他說:
“高哥,你這是想趁我們出去,偷著先把賬結了?
你放心,我倆不跟你搶。
”
我已經看清,那是一張紅通通皺巴巴的鈔票。
“是那個老頭留下的!
”孫祿來不及坐下,端起酒杯一口幹了,用手指點著那張鈔票,氣哼哼的說:“你看仔細了,這特麼是死人錢!
”
我猛一激靈,仔細一看,果然就見鈔票上面印的不是毛爺爺,而是天上地下的幾位‘大佬’。
這根本不是紅毛,而是一張燒給死人的冥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