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老古點點頭,又看向林教授,低聲說:“老師,對不起……”
所謂的雷公筆,其實是人被雷劈死後,炭化了的骨頭。
我認為能‘輕易’找到雷公筆,是因為知道三院是我們醫學院的下屬實驗機構,儲存著相當一部分大體,而且根據死因劃分,都是具有代表性的。
博學為師,身正為範。
老教授從事了一輩子的醫學教育工作,從來都是嚴於律己,沒有犯過絲毫錯誤。
這次,他為了我和孫祿,把雷劈的屍骨偷拿出來,對他而言無異於給自己留下了恥辱的汙點。
林教授面色凝重,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而是沉聲說道:
“自律、尊重自身職業是必須的。
但那不代表死闆。
徐禍,我能教你的最後一堂課,就是身為法醫,不光要明辨是非黑白,更要懂得孰重孰輕。
你和孫祿不光是我的學生,更是已經上崗,真正能夠為社會做出貢獻的法醫。
比起你們的命,一具實驗用的屍體算什麽?
”
我肅然點頭。
林教授話鋒忽然一轉:“再說了,你和孫屠子真要哪個死了,不也得捐獻出屍體,送回咱們學校作為大體供你們的師弟師妹研究?
這樣算起來,校方這買賣可不虧啊。
”
萬沒想到一向不苟言笑的老爺子會來這麽一句黑色幽默,我啼笑皆非。
最後,我站正了,向老教授敬了一禮。
轉過身,背對著畫像,雙手掐訣,默念起了法訣。
分魂術,來自於徐碧蟾傳遞的記憶。
在瘋馬場古墓裡,我曾被迫施展過一次。
但那次是‘鬼魂’和‘人魂’分離。
這次不一樣,我是真正要將三魂七魄分出一部分,附著在自畫像上。
聽起來,就好像是我把自己當成了門神。
可事實上,我的分魂,的確能抵擋一些邪祟,憑借的卻是做陰倌的術法。
如果孫屠子真的搶救不過來,畫像是不能夠阻止勾魂差官的。
但是,配合畫師巧奪天工的手筆,再加上分魂術,隱匿了分魂的畫像,會被陰差誤認為是將死之人,是前來緝拿的對象。
差官是根據生死簿拿人,而一間急救室裡,很少有機率會同時有兩人命歸黃泉。
沒錯,我使用分魂術最終的目的,就是如有必要,就忽悠著陰差,將我的分魂當成孫屠子押走。
也正因為一開始就打定了這個主意,我才會對孫屠子他爹承諾:要死,我會死在孫屠子前頭。
“成了。
”
老古小聲說了一句。
與此同時,我意識恍惚了一下。
等到清醒過來,轉頭看向老古:“成功了?
”
“成了。
我看見……你……你到畫裡去了。
”
老古的神情顯得有些古怪,遲疑了一下,問:“你自己沒有感覺?
沒覺得虛弱?
沒覺得少了點什麽?
”
我說沒有,實際我真沒什麽不同的感覺,所以才會向能夠看穿陰陽的老古確認分魂術是否成功。
老古的神色更加詫異。
一直沒怎麽說話的郭森忽然開口:“徐禍?
”
“什麽事?
”我目光轉向他。
他微微皺眉,盯著我看了一會兒,才道:“沒……沒什麽。
就是感覺……感覺你好像變了一個人。
”
“沈晴呢?
”我說,“我需要兩個咱們的人替我做事。
”
郭森仍是看著我,掏出對講機:“小沈,你跟大何來急救室。
”
兩分鍾後,沈晴和大何前來。
兩人看到我,同時停下腳步,明顯有點發愣。
片刻,大何朝著郭森問了一句:“頭兒,這是誰啊?
”
我笑了:“大何哥,咱也沒多久沒見,怎麽還不認識我了?
”
沈晴倒沒他那麽誇張,卻是含糊地說:“是沒多久,但你這變化也太大了。
你在平古不就是個小主任嘛,怎麽給人的感覺像是……像是你比局長官兒還大呢?
”
郭森猛一拍巴掌:“對對對!
我剛才就覺得怪,就是說不上來。
就像小沈說的,他徐禍給人的感覺比局長……不,是比誰都強勢。
看著就跟……跟他是皇帝似的。
”
我微笑著搖搖頭,說:“郭隊,趕快布置任務吧。
”
郭森立刻道:“小沈,大何,你倆跟著徐禍。
隻要不違法違紀,他說什麽,你們都全力協助他。
”
……
走廊上,沈晴揶揄地問道:“升官了?
那不叫你徐主任,又該怎麽稱呼?
”
我掃了她一眼,不答反問:“火車上送到這裡的人在哪裡?
全都化驗過了?
”
沈晴表情略顯尷尬,說:“在三樓的觀療病房,都采了血樣了,沒那麽快出結果。
”
“徐主任……”大何說道,“從火車上送來的總共是十一個人,其中五名鐵警、三個乘務,都有不同程度的凍傷。
他們都采了血樣,另外還有三個人,一個是病危,還有個在火車上生產的孕婦和她的兒子。
”
“大何哥,你至於這麽跟徐禍說話嘛,搞得比跟局長打報告還正經。
”
沈晴說話間,不經意和我對了個眼神,嘴角微微一抽,明顯咽了口唾沫,對我說道:“病危那個叫許寧,腎炎晚期,已經快不行了。
還有那對母子……他們仨就算是熊貓血,也不可能移植肝髒給孫祿啊。
”
我沒接話,拿出手機,撥通電話。
“彤姐,在哪兒?
”
“大門外邊,我和雅雲正勸孫祿其他的家屬呢。
”
“你回來,直接到三樓的觀察治療室。
”
來到三樓,和林彤匯合。
她見到我時的反應,比大何還要誇張,明顯渾身一哆嗦,雙腿一彎,竟然就要向我下跪。
我皺著眉向上一擡手。
她停止了動作,但雙膝仍然半曲,神情看上去有些惶恐,更有點可笑。
“北先生,您有……有什麽吩咐?
”
一聽話音不對,我微微愣怔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你是袁七?
”
對方趕忙點頭。
我眉頭皺得更緊:“讓你附她身隻是為行事方便,誰準許你擅自出來的!
”
“我馬上走,馬上走!
”
對方急慌慌回應,居然眼淚都飆出來了。
下一刻,林彤身子抖楞了一下,兩手扶住膝蓋,擡眼間看向我:“小師弟,你別怪她。
你的氣場,和之前完全不一樣了。
要我形容,就好比……好比之前你是百姓,現在卻是君臨天下。
我看到你都嚇得一哆嗦,七姑就急著向你請安……所以才不自主的有了替換。
”
我點點頭:“沒事。
現在,我需要你利用你的專業替我做事。
”
林彤點頭,並沒有問我要她做什麽。
轉眼間,大何比剛才還顯局促,沈晴卻是一副憋著一肚子話欲言又止的樣子。
我問:“許寧一家三口在哪個病房?
”
大何趕忙指了指前頭:“那邊,最頂頭那間。
他愛人牛蘭,堅持要和他在一起,介於實際狀況,給他們三口人安排了一間雙床房。
”
我沒再多說,徑直走過去,擡眼間就看到門上的標識牌——觀30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