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背著這邊,蹲在背光處,低著頭一聲不吭。
要不是特殊感覺的指引,還真難說會不會發現他。
但儘管隻是個朦朧的背影,我還是差點脫離地心引力,一下子彈起八丈高!
「你個王八……」
「噓!
」
我一句沒罵完,那人就猛地回過頭,沖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我百感交集,這傢夥一臉猥瑣至極,不是瞎子那貨又是誰?
!
知道我要來找他,他特麽不去街頭等著,跑到這犄角旮旯貓著算怎麼回事?
瞎子放下食指,轉而沖我勾了勾手指。
我和他認識這麼長時間,總算是有默契。
雖然惱他不著四六,見狀也還是忍氣吞聲走了過去。
等走到跟前,我才愕然發現,和他正對臉的位置,竟然還有一個人。
這人似乎是席地而坐,後背就挨著那故衣攤的反面,比起瞎子,更加隱於昏暗。
這人由頭到腳,套著一件黑色的怪衣服。
如果不到近前,那真是絕難發現他的存在的。
這人正對著瞎子,低著頭,整個人包藏在那件怪衣服下頭。
從後背和肩頭時不時的抽動來看,像是在不斷進行著某種重複的動作。
史胖子也不是真渾濁悶楞,相反,也是具有一定觀察能力的。
在我觀察這『神秘人』的同時,他也在打量著對方。
片刻,不大確定的對我說:「他好像是在寫字,右手寫完,左手擦掉,接著再寫……」
我同樣被這人吸引,但關注的重點卻和他不大一樣。
我手邊並沒有可以用的光源,所以隻能強迫自己的眼睛適應昏暗的光線。
我默不作聲的低頭看著那人足有半分鐘,終於稍許看的清楚了些。
可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我幾乎是本能的一把拽住瞎子的後脖領子,拖著他快速的後退了兩步。
瞎子被我拖的屁股著地,擡起頭沖我狠勁搖了搖,跟著爬了起來。
我劈手揪住他胸襟,把他拽到眼巴前,用隻有彼此能聽到的聲音問:「你在搞什麼鬼?
」
「噓,你小聲點!
」
瞎子聲音更低,幾乎是張口不出聲,「先別管旁的,你跟我過來,看看他在幹什麼。
」
說罷,不由分說拉著我重又上前,還硬拽著我蹲下。
我雖然沒反抗,卻在心裡開始用不怎麼好聽的『敬語』問候他家的女性,特別是著重『問候』段四毛。
娘的,都特麽什麼德性了,還改不了故弄玄虛的毛病。
你是無知者無畏,可曾照顧老子的感受?
你或許隻是好奇,我特麽可是在面臨人生當中,兩種職業所交關的,最嚴厲、也是最不可能出現的心理挑戰!
胖子也在我和瞎子蹲下以後,蹲在了我另一邊。
他先是隔著我看了瞎子一眼,就很快又將目光轉向我,不單沒刻意壓低聲音,反倒還故意擡高了一些:
「哎,我說徐禍、徐老闆,你膽子不是一向很大嘛,這回是怎地了?
怎還哆嗦上了呢?
」
我扭頭瞪他,咬牙切齒了片刻,終於忍不住開口低聲罵道:
「都他媽給老子消停點兒!
」
瞎子用詫異的眼神看著我,似乎是在問我:你丫以前挺沉得住氣啊,怎麼這回就綳不住了呢?
我不是才暗示過你,別出聲嗎?
我是真上火。
並且,此時此刻,也是真的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
這種恐懼的來源相當特殊,可以說,這趟和我同來、包括我們要尋找的瞎子在內、所有相關人之間,除了我,或許就隻有嶽珊才能真正體會到我此刻的心情。
我之所以會失常,完全是因為,特定的職業,讓我認出了面前這『神秘人』的『底細』。
我從第一眼看到這人的時候,注意力就不自主的被他身上那件古怪的衣服吸引。
雖然看不大清楚,可就是覺得他的衣服眼熟。
等到稍許適應了光線,我看的更加清楚。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我終於認出,這件特殊『衣服』的來歷了!
這『衣服』沒有版型,甚至沒有作為一件上衣所必須具備的領肩。
就好像一條麻袋一樣,將一個人整個罩在下面。
『衣服』的材質,更是鮮為僅有。
那根本不是布匹,而是一種特殊材質的高強度塑膠膜。
這人身上穿的,壓根就不是衣服,而是做我這一行,已經司空見慣了的裹屍袋!
也許有人會說:你是法醫,怎麼還會怕裹屍袋?
是,我似乎是最不該怕裹屍袋這類事物,可那也得分是什麼情況、某些東西真正拿來幹什麼用。
裹屍袋自然是用來裝裹屍體的。
可即便是萬惡不赦的犯人,被行刑以後,也不會隻用一條裹屍袋幫他斂屍。
出於對生命自身的尊重,不管怎麼,都會給他找身衣服。
按照這種不成文的慣例,裹屍袋出現在眼下『這個世界』的概率自然是幾乎為零的。
但這個『零』不是絕對的。
當某個人,因為特殊原因,死的時候,身體已經支離破碎,有所缺損,不能夠人為拚湊縫合的時候,那也就隻能是經家屬同意,用裹屍袋打包,直接送進火葬場。
注意,是『支離破碎』!
現實中,作為法醫,我不止一次接觸過屍體被分解的局部。
可現如今,我看到裹屍袋,想到了裹屍袋會出現在這個『世界』的唯一原因,但看到的,卻是一個不辨模樣的人,套著裹屍袋,在重複進行著某個動作……
這在不知情的人看來沒什麼,可在我看來,難免就會想到,面前的『神秘人』,特別的『衣服』下所籠罩的,是一段段不能夠完整拚湊起來的屍塊!
關鍵,它……它們在動!
我實在承受不住這種特殊的壓力,心想反正已經開口了,對方也沒什麼反應,一咬牙,反手揪住瞎子,「走!
趕緊走!
」
「別啊!
你聽我說……」瞎子掙紮的程度超出了我的想象。
他奮力甩開我,反過頭,一手掐住我的後脖頸子,硬是往下按,「你先看看他在幹什麼再說啊!
」
他的反應到底還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那穿著裹屍袋的『人』,本來不隻是低著頭,而且上半身伏的很低。
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深度近視的人,努力湊在桌面上在書寫著什麼。
這種情形下,即便我蹲在地上,視線也還是被對方的背影所遮擋。
可隨著瞎子這一下粗暴的動作,我幾乎是被按著差點向對方磕了個頭。
我惱火到了瀕臨猛烈爆發的邊緣,掙紮著想起來,想對瞎子那孫子飽以老拳。
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我卻是先一步看清了那神秘人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