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夜記得，吉爾伽美什跟他說過，戰鬥能夠讓他維持清醒。

　　現在看來，能夠讓他維持清醒的，或許不僅是戰鬥……更重要的，則是痛楚。

　　在記憶被篡改，無法辨認虛假與現實的情況下，痛楚便是固定吉爾伽美什意識的“錨”，能夠將他從虛幻的記憶中拉扯出，回歸現實。

　　“吉爾伽美什。
”林七夜沉聲道，“剛剛發生了什麽？
”

　　吉爾伽美什緩緩從地面的深坑中爬起，灰色的長袍滿是塵埃，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眼眸中閃過痛苦：

　　“本王……本王又看到烏魯克的子民了。
”

　　“烏魯克的子民？
”林七夜一怔，“他們在做什麽？
”

　　“……被屠殺。
”

　　吉爾伽美什深吸一口氣，“蘇美爾系的神明與怪物，從四面八方衝入城內，瘋狂的殺戮烏魯克的子民，本王正在與其中一位神明戰鬥，但竟然沒能勝過他……”

　　林七夜轉頭看向孫悟空。

　　在吉爾伽美什錯亂的記憶中，與他對戰的是蘇美爾神系的神明，但對應到現實，與他交手的則是孫悟空。

　　這麽看來，他虛假的記憶與本身真實世界的動作，是對應的？

　　孫悟空雙眸複雜的凝視吉爾伽美什許久，淡淡說道：

　　“以後想打架，可以隨時喊我。
”

　　話音落下，他給了林七夜一個眼神，轉身便向院落外走去。

　　林七夜領會了他的意思，邁步跟了上去。

　　布拉基抱著豎琴，沉吟片刻，轉頭看向吉爾伽美什，認真說道：

　　“想打架，就別找我了，畢竟十個我加起來也打不過你……不過如果你想找人聊天，我隨叫隨到。
”

　　吉爾伽美什沉默的看著他，與那兩個離開的身影，雙眸浮現出複雜之色。

　　……

　　林七夜與孫悟空走到病棟二樓，後者掃了眼下方的布拉基和吉爾伽美什，主動開口道：

　　“他的情況不太妙，留給你的時間，可能不多了。
”

　　聽到這句話，林七夜愣在原地。

　　“什麽意思？
”

　　“這幾天，每次和他交手，我都能感覺到他的狀態越來越差，這次徹底失控，也許是一個預兆，說明外界操控他記憶的存在，已經打破了某種界限，開始逐步影響到他的行為。
”

　　“有了第一次，接下來，他失控的次數隻會越來越多，頻率也會逐漸增長，

　　再這麽下去，他要麽因徹底陷入記憶混亂而瘋狂，要麽就會因想要維持理智，開始自殘甚至是自殺……”

　　聽到這些話，林七夜的臉色肉眼可見的難看起來。

　　孫悟空說的這些，他也有想過，但在他的推測中，最壞的情況也隻是治療進度回歸0%，變回剛走出病房的狀態。

　　但這次的情況，又有些不一樣。

　　如果真的是有人在外界用手段操控吉爾伽美什的記憶，那惡化的下限或許會遠超他的想象，甚至會比走出病房時更差，治療進度跌落0%，成為負數也不是沒可能。

　　“我知道了。
”林七夜鄭重點頭，“我會盡快查明吉爾伽美什病變的根源，將其抹除。
”

　　孫悟空微微點頭，“能夠操控一位神的記憶，這件事絕對不會簡單……你自己小心。
”

　　“嗯。
”

　　……

　　林七夜的意識從病院回歸，立刻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低頭沉思片刻，穿好衣服，迅速走出屋子，徑直來到紀念的房門前，敲響房門。

　　篤篤篤——！

　　“嘖，誰啊？
大半夜的。
”

　　一個聲音從門後傳出，緊接著就是拖鞋摩擦地面的聲音。

　　吱嘎。

　　房門打開，紀念穿著一身棕色絨毛睡衣，滿臉不爽的站在門後。

　　離開大夏之後，紀念就將頭髮恢復成銀白色，淩亂的垂至腰間，鼻梁上帶著一副圓滾滾的黑框眼鏡，多了幾分書卷氣，跟白天擺弄摩托改裝的她判若兩人。

　　“是你？
”紀念掃了林七夜一眼，沒好氣的開口：“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
”

　　“知道。
”林七夜點頭，認真說道，“但我有重要的事情想問你。
”

　　“重要的事情？
”

　　紀念狐疑的看著他的眼睛，確認他不是開玩笑之後，默默的裹好自己身上的絨毛睡衣，轉身走進房間，

　　“把鞋換了，進來吧……房門別關嚴啊，留條縫，不然大半夜孤男寡女在一個房裡，傳出去誰說得清……”

　　林七夜苦笑著換上拖鞋，走進紀念的房間。

　　暖色的燈光蕩出光暈，照亮房間的一角，中央的書桌上，壘滿了各種厚重書籍，桌面上還散落幾張墨跡未乾的草稿紙，寫滿了林七夜看不懂的複雜公式。

　　《等離子體物理學概論》，《核聚變原理》，《臨界狀態下原子運動軌跡深究》……

　　“這麽晚了，你還在學習？
”林七夜詫異的開口。

　　紀念走到書桌後，坐上椅子，銀白色長發在暖色燈光下宛若金黃瀑布，她將鼻梁上的圓框眼鏡摘下，疲憊的揉了揉眼角：

　　“不學習，怎麽變強？
”

　　“你已經是人類天花闆了，還想強到哪去？
”

　　“……還不夠。
”紀念微微搖頭，眸中閃過一抹落寞，“我還差得遠。
”

　　林七夜不解的問道，“這還不夠？
你想突破成神？
就算是這樣，也不用這麽著急吧……你想做什麽？
”

　　紀念沒有回答，她隻是輕輕摩擦著自己的手背，許久之後，才緩緩開口：

　　“我想……回家。
”

　　“回家？
你的家在哪？
”

　　“你的病院來自哪，我的家就在哪。
”

　　林七夜的瞳孔微縮，他震驚的開口：“你和諸神精神病院，來自同一個地方？
”

　　“不然你覺得，我為什麽會出現在那座病院內，隨著它一起在迷霧中穿行？
”紀念的身子靠在椅背上，歎息著開口，“本來，我就是和它一起掉入這個世界的……”

　　林七夜凝視著紀念的眼睛，好一會才回過神來，“原來如此……難怪你的禁墟如此特別，還有那麽多奇怪的天賦。
”

　　紀念笑了笑，擡起自己的手背，目光注視著那枚由像素交織而成的複雜紋路，

　　“這可不是禁墟……在我的世界，這東西叫【枼紋】，隻不過在能力的呈現形式上，與你們的禁墟十分相似。
”

　　她擡起頭，注視著林七夜，鄭重的說道：

　　“你的那座病院，遠比你想象的要神奇，它能承載著我來到這個世界，或許，也能帶著我從這裡離開……

　　林七夜，你，就是我回家的關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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