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去看看。
”

　　陸寒年顧不得禮貌了，擔心老太太又和上次一樣心髒病發作了，周阿嬷看着精神好，身子骨其實一點都不好，上回送去醫院搶救，醫生給做了全身檢查，說老太太全身都是毛病，和顧景川一樣，全身上下沒一個零件是好的。

　　心髒病，風濕關節炎，還有貧血加營養不良，而且老太太身上還有不少傷，四肢都骨折過，還有肋骨，頭上也有不少傷疤。

　　陸寒年當時聽醫生說這些，心裡難受得像是被人攥住了心髒一樣，喘不過氣來，很想知道周阿嬷到底經曆了什麼？

　　是什麼人對她一個老太太做出那麼喪心病狂的事？

　　不過他不問也能猜到，前些年最瘋狂的時候，處處都是妖魔鬼怪……周阿嬷能活下來已經是萬幸了。

　　可陸寒年還是心疼這個老太太，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周阿嬷在弄堂的人緣并不好，很多人都說她性格孤僻，還斤斤計較，嘴也毒，所以沒人願意和她打交道，但陸寒年卻覺得老太太特别親切，他情不自禁就想和周阿嬷親近。

　　陸寒年快步沖進了屋子裡，江小暖跟在後面，客廳沒人，收拾得很雅緻，櫃子上還擺了一瓶水靈靈的月季花，為安靜的屋子增添了幾分生氣。

　　花是周阿嬷自己種的，她很喜歡花，而且伺弄的也好，雖然隻是些平常的花，但開得十分繁茂，最多的便是月季花，紅的粉的黃的白的，将院子點綴得多姿多彩。

　　“我去屋子裡看看。
”

　　江小暖不知道卧室是哪間，總共五間屋子，都關着門，她挑了一間最近的，剛走到門口，還沒推門，門就從裡面拉開了，吓了她一跳。

　　周阿嬷愣了下，很快便嫌棄道：“怎麼不出聲？
做賊啊！
”

　　“我還以為你又出事了呢，好心沒好報！
”

　　江小暖不客氣地怼，這老太太嘴毒的很，用不着太敬着，要不然對方能把她噎死。

　　“小丫頭說話嘴上沒門，我可是要長命百歲的。
”

　　周阿嬷沒好氣地白了眼，心裡還是蠻受用的，轉身進了屋子，門也沒關，江小暖大大方方地跟着進了屋，還沖陸寒年招了招手，反正老太太沒說不讓他們進，而且這屋子看着不像是卧室，床都沒有，擺滿了東西。

　　而且都是好東西，江小暖就看到了一架鋼琴，雖然蓋了布，但一眼就能看出來。

　　她也更加肯定周阿嬷的出身不平凡了，絕對是大家閨秀，琴棋書畫都精通的那種。

　　周阿嬷沒搭理他們，顧自翻箱倒櫃地找着發，但很顯然她沒找到想要的，神情越來越失望，屋子裡也翻得亂七八糟的。

　　“沒了……都找不到了……”

　　周阿嬷幽幽地歎了口氣，落寞的神情讓江小暖心裡一軟，便問道：“你找什麼？
我幫你找吧，說不定就在哪個角落藏着呢。
”

　　“一本相冊，好多年前的了。
”

　　好半晌，周阿嬷才說出她要找的東西，還比了比相機的大小，顯然這本相冊對她來說非常重要。

　　江小暖和陸寒年便幫着找了起來，抽屜箱子書櫃，全都找遍了，周阿嬷說的那本相冊依然不見蹤影，她的表情卻越來越平靜了，隻是眉眼間的愁苦卻越發深了。

　　“别找了，人都不在了，找不到就找不到吧，你們找我什麼事？
”

　　周阿嬷讓他們别找了，她也是一時興起，想找兒子小時候的相冊看看，她已經十年沒看相冊了，怕睹物思人，她心髒受不了。

　　可昨晚她夢見兒子了，是離開她時的樣子，那時子陽幾歲了？

　　好像才二十吧？

　　還是個孩子呢，打小都就沒吃過苦，也沒做過粗活，在家裡連碗都不洗的少爺啊，卻被派去了西北那種地方做苦力，就因為發表了一篇說真話的文章，她覺得文章字字珠玑，寫得再好不過了，可有人卻不滿意，說兒子是反//動分子，二話不說就把他弄去了西北農場做苦力。

　　她的子陽還那麼小，吃東西又那麼挑，連小蔥拌豆腐，豆腐如果不是新鮮做出來的，他都能吃出來，不高興了就要扔筷子的少爺脾氣，去了農場怎麼熬？

　　周阿嬷心裡刺痛，難受得閉緊了眼，不敢再想了，她的兒子已經不在了，連屍骨都沒留下來。

　　江小暖能感覺到老太太的哀傷，或許是想到去世的親人了吧，她記得以前老太太說過，家裡人都死光了，隻剩下她一人了。

　　也是個可憐人，唉。

　　“陸大哥弄來不少陽澄湖大閘蟹，晚上去我家吃飯吧。
”江小暖說。

　　周阿嬷朝她看了眼，心裡的哀傷散了些，人已經不在了，她再心痛兒子也回不來了，她得想辦法找到外甥女，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走！
”

　　周阿嬷拍了拍衣服，陽澄湖大閘蟹可是好東西，她和兒子都喜歡吃，可惜兒子吃不到了，她得替兒子多吃幾隻。

　　江小暖走在前頭，不小心撞到了牆邊的東西，也不知道是什麼，罩了一塊布，晃了幾下，吓得她趕緊扶住，摸着像是個大喇叭。

　　周阿嬷卻神情漠然，仿佛不是她的東西一樣，江小暖好奇地問，“這是喇叭嗎？
”

　　“唱片機，你喜歡就拿去聽，我還有幾十張唱片。
”

　　周阿嬷挺大方的，這些身外之物她早看透了，唯有吃才是最要緊的，而且她家要不是這些身外之物，也不會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了。

　　江小暖心裡癢癢的，她還是頭一回見到真實的唱片機呢，前世在電視裡見過不少，吚吚呀呀的，聽着有一種别樣的歲月流光的味道。

　　可這東西如果留幾十年就是古董了，值不少錢的，她可不能占孤老太太的便宜，正要拒絕，周阿嬷嗤了聲，“想要就拿走，扭扭捏捏的煩不煩！
”

　　江小暖果斷抱起了唱片機，咧嘴笑道：“我挺喜歡的，謝謝周阿嬷。
”

　　以後多請老太太吃飯吧，聽她奶奶說，這老太太廚藝比她還差，她好歹還能煮熟，這老太太連生熟都分不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