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一點。

　　圓月如盤，銀光灑地，冷冷清清。

　　燈紅酒綠的娛樂場所按下暫停鍵。

　　天華醫院的門口卻依然車來車往。

　　幫劉娟娟解圍後，趙原一口氣又連做三台二級手術。

　　雖然沒有執業醫師證，但在童政的安排下，有主治醫生在，他以醫生助手的身份，能夠自由酣暢地做手術。

　　他滿意現在的工作環境。

　　換成小一點的醫院，别提一天能做四台左右的手術，每天做一台手術就不錯了。

　　從手術室走出，碰見剛在五号手術室做完膽囊手術的中年醫生。

　　中年醫生側臉打量趙原。

　　“任主任，您好，我叫趙原。
”趙原面帶微笑，主動給前輩打招呼。

　　雖是初次見面，但彼此并不陌生。

　　作為天華醫院急診外科的鐵三角之一，醫院的官方網站可以查到任敏的照片。

　　照片盡管作過美化處理，但趙原一眼就認出了他。

　　任敏留着幹練的發型，皮膚白淨，五官清秀，相比較于謝長天和童政顯得書生氣，是普通人印象裡的醫生形象。

　　不過，任敏的眼神很冷，趙原瞧得出，他屬于極為自信、高傲的類型。

　　上個月中旬，任敏前往海省參加一個全國性研讨會，所以一直沒在醫院。

　　他對眼前這個最強實習生，隻聞其名，十分好奇。

　　任敏暗自納悶。
剛才那台手術與趙原的手術是一起開始的，膽囊手術和闌尾手術耗時差不多，大概需要二十分鐘。

　　實習生能快過自己？
任敏難免懷疑手術的質量。

　　“你就是趙原啊！
”

　　任敏對着趙原點了點頭。

　　童政和謝長天對趙原的評價很高，不過徒弟肖克對趙原頗有微詞。

　　肖克認為童謝給趙原太多特權了。

　　“形象不錯！
”任敏輕聲道。

　　趙原尴尬一笑，道，“您過獎了！
當花瓶？
我不配。
”

　　趙原打心底覺得自己長得很一般。

　　比如皮膚太白，眼睛狹長，鼻梁和嘴唇的形狀都有些女性化。

　　優秀的男性五官應該更剛硬一點。

　　“你先别走！
”

　　任敏知道剛才的手術肯定有主治醫生在場，趙原才能以助手的身份做手術。

　　但他還是覺得不放心，于是轉身朝四号手術室走去。

　　趙原連忙跟上。

　　病人還沒有轉移到病房。

　　任敏迅速檢查手術痕迹。

　　切口很小，縫合完美，病人的生命體征正常。

　　沒有找到問題，甚至小毛病都挑不出來。

　　任敏沉默片刻，終究撂下一句。

　　“手術也不錯！
”

　　随後，負手挺胸離去。

　　等任敏離開，主治醫生才如釋重負地拍了拍胸口。

　　“這是突擊檢查嗎？
吓死人了！
”

　　趙原反應過來！

　　剛經曆了一場“随堂測試”。

　　……

　　天華醫院急診外科的團隊在全國範圍堪稱豪華。

　　六個常規輪值醫療組由六名副主任以上級别的醫生領銜。

　　其中謝長天、童政、任敏三人正值壯年，處于職業巅峰期。

　　他們組成的鐵三角醫療組是急診外科保持高效運轉的關鍵。

　　作為外科醫生，一段時間不做手術，總會覺得不舒服。
連續做了幾台手術，任敏總算解了手瘾，然後提着盒子，敲開謝長天的辦公室。

　　任敏将禮品盒放在謝長天的腳邊。

　　“從海省帶了一些特産回來。
老童那組的特産，我已經放到他的位置上。
喏，這是你們組的，東西不多，你自己分下。
”

　　任敏出差會給同事帶特産，這是多年保持的習慣。

　　任敏比謝長天大一歲，科室對外活動一般都是由他來負責。

　　任敏的級别也是副主任醫師，但他和童政的情況不同。

　　從副主任醫師晉升到為主任醫師，不僅需要資曆足夠，還要發表論文。

　　任敏每個月都會接不少“飛刀”的活兒，沒有精力分心旁骛。

　　院方理解任敏，默許了他的行為。

　　沒辦法，任敏缺錢！
女兒自小患有溶血性貧血，每個月都得花費昂貴的醫藥費。

　　謝長天從櫃子裡取出茶葉罐，從裡面倒出茶葉，泡了兩杯茶。

　　“此行收獲如何？
”

　　任敏感慨，“下次這種會議千萬别讓我去了。
參會的都是年輕人，我年齡太大，會影響天華醫院的形象，以為我們天華醫院不給年輕人機會。
”

　　謝長天拆開禮品盒，拿出一塊狀元酥，塞入口中，“誇張了！
你比我又大不了幾歲。
”

　　任敏搖頭感慨，“雲海、燕京那邊的大醫院，二十八歲的主治醫生比比皆是，再看看我們這邊，年輕醫生的機會還是不少。
你和我都是奔四了。
這批年輕醫生，能堪大用的太少。
”

　　謝長天笑着說，“你有想法？
”

　　任敏颔首，“推薦一批有潛力的年輕人，争取讓他們早點晉升主治醫生。
”

　　謝長天道：“你們組的肖克不錯，值得培養！
”

　　“肖克還算努力，但欠缺了一點天分。
”他頓了頓，“對了，我剛才遇到趙原了。
”

　　鐵三角私聊群裡這幾天的話題總離不開趙原。

　　謝長天立馬來了精神，“說說你的評價！
”

　　“是個好苗子！
不過，太年輕，不夠穩。
”任敏對趙原完成闌尾手術的速度太快，耿耿于懷。

　　謝長天錯愕，“他還不夠穩？
”

　　任敏喝了口茶，“手術做得太快，可見他的性子急躁，不過，年輕人嘛，血氣方剛，能夠理解，還得打磨打磨。
”

　　在手術完成速度這個方面，任敏極有自信。

　　目前天華醫院闌尾手術的最快記錄，八分三十六秒，是任敏創造的！

　　女兒病情最嚴重時，他為了攢足巨額醫藥費，曾靠驚人的速度一周做了兩百多台手術。

　　聽說趙原做闌尾手術比任敏做膽囊手術還要快。

　　謝長天差點沒笑出聲。

　　心想，沒錯！
你遇到對手了。

　　“快怎麼了？
就不代表不穩嗎？
你看過他怎麼做手術，就不會這麼認為了！
”

　　“嗯？
”任敏顯得不高興。

　　“眼見為實。
手術痕迹和在現場觀摩還是有區别的。
”

　　當即，謝長天撥通白露的電話，詢問今晚趙原還有沒有手術。

　　挂斷電話，謝長天笑着與任敏說。

　　“走吧，趙原正準備做一台膽囊切除手術！
咱們一起去看看！
”

　　……

　　三号手術室。

　　趙原站在無影燈下。

　　手術台上躺着一個六十多歲的女性患者。

　　今天第五台手術，趙原一點也不覺得累，反而覺得漸入佳境。

　　患者有心髒病、高血壓、糖尿病等多種基礎病，所以這台手術的難度高于一般的二級手術。

　　謝長天和任敏的到來，讓手術室的氣氛變得壓抑。

　　平時手術室裡偶爾會開個玩笑，此刻卻是鴉雀無聲。

　　主治醫生鄧倫見任敏到來，一改之前的放松，走到趙原的身邊，鄭重叮囑，“謝主任和任主任都來了，這台手術你要好好做。
”

　　相比較于謝長天的黑臉、童政的老臉，任敏的“白臉”讓急診外科的醫務人員不寒而栗。

　　表面看，任敏對任何人客客氣氣，但一經犯錯，他會毫不留情地處置。

　　每年急診外科都會有被清退的醫務人員，百分之九十九都出自任敏的決定。

　　趙原沒有受到影響。

　　麻醉師給趙原一個手勢。

　　趙原從白露手中接過手術刀，幹淨利落地劃過病人的皮膚。

　　“持筆式。
”任敏将眼睛眯了起來。

　　持筆式的發力點是指部，适合短距離，精細化。

　　切皮用持筆式，比持弓式會更加精細，但不适合長切口。

　　長切口有利于擴大視野，便于尋找到病竈。

　　“嗯？
這麼小的刀口？
”

　　刀口越小，視野越小。

　　這年輕人不會是故意制造難度，想在自己眼皮底下炫一個吧！

　　任敏還沒來得及反應。

　　趙原已經用鉗子将腫脹的膽囊給夾了出來。

　　任敏突然睜大眼睛。

　　這麼快就找到膽囊。

　　不是靠視野，而是僅憑經驗。

　　難怪能被謝長天和童政認可，果然有點意思。

　　不過，手術不是魔術表演，必須得務實才行。

　　任敏對趙原的第一印象不好。

　　或許因為肖克曾抱怨過他。

　　又可能是因為趙原和自己很像。

　　太傲，太快，臉比自己還白。

　　觀摩趙原的手術，任敏不知不覺被代入進去，印象也在好轉。

　　一股難以言喻的爽感蔓延全身。

　　太順了！

　　任敏再望向“趙小白臉”，頓時沒那麼讨厭了！

　　摘除，清洗。

　　接下來，又是一連串眼花缭亂的縫合。

　　趙原的針不僅快，還很精準。

　　“這小子在繡花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