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隊伍行盡,後面是跟随着的一蹦一跳的小孩們。
寬敞清澈的廣芳河倒映着沿岸燈火,絢麗明豔,猶絲垂金縷。
夏昭衣看着他們走遠,再看向遠處另一邊過來得長隊。
分明是件“壞事”,怎麼覺得全城百姓像是過起了元宵佳節。
這才是……真正的喪事喜辦吧。
她出神看着,眼角餘光捕捉到什麼,轉過頭去,沈冽遞來一根糖葫蘆。
指骨分明的白皙手指握着糖衣飽滿的大果葫蘆串,紅白色調形成鮮明對比,頗是好看。
“……給我?
”夏昭衣擡頭,看向他溫和深邃的黑眸。
“嗯。
”沈冽淡笑。
夏昭衣也笑,擡手接來。
鮮嫩唇瓣包裹住大果,她一口直接咬下一個,大口咀嚼,臉頰被撐了起來,失了平時清媚,難得一份憨。
沈冽遞去手帕:“糖片。
”
“多謝,”夏昭衣接來擦了下,笑道,“以前我哥也喜歡給我買糖葫蘆。
”
“二哥?
”
“大哥,二哥,都有,”夏昭衣目光看向遠處長隊,“不過我很少會要,師父說糖吃多了不好。
”
“但你喜歡吃常味鮮裡的百花糕。
”沈冽道。
“……你怎麼知道的?
”夏昭衣回憶自己有沒有跟他說過。
沈冽輕笑,看着她的眼神充滿溫柔。
這個百花糕,是老佟跟杜軒說的,杜軒又不放過任何可以跟他說的細節,信上早寫滿了。
見他沒說話,夏昭衣道:“難道,是宋傾堂跟你說的?
”
沈冽笑容微凝:“……他?
”
“上次在盤州,他問過我最喜歡吃什麼。
”
沈冽短暫沉默,道:“他好像還未婚配。
”
夏昭衣又咬一口糖葫蘆,後知後覺發現,沈冽的思維怎麼忽然這麼跳。
這次過來得隊伍,不是河對岸的,而是他們這一片的。
随着路人紛紛後退,夏昭衣和沈冽也往後面退去。
千燈萬火錯落,照亮碧雲夜空,明晃晃的焰火盆扛在前頭,小孩子們一有熱鬧就開心,拍着手追着跑。
後面的小販烤好了肉串,跑來遞上。
沈冽接過,看向眼睛明亮的少女,因她手中還有糖葫蘆,便不急着遞去。
夏昭衣嗅了嗅,側頭望去,烤肉上還冒着油滋滋的小泡。
沈冽順勢道:“既不喜歡甜食,糖葫蘆兩顆就成,先吃肉串。
”
“……嗯,多謝。
”
“稍後再去吃湯圓吧,”沈冽溫和道,“之前說好的,我要請你。
”
“好。
”夏昭衣點頭。
烤肉非常嫩,入口滿嘴香氣,醬是小販自己調的,極其入味。
夏昭衣忽然想到去年和沈冽在柳河先生家中一起做飯的場景,兩個極少下廚的人,對着瓶瓶罐罐的調料在研究。
向來對人間煙火沒有半點概念的她,忽然覺得,這可能就是很多人口中的煙火氣。
支離受傷嚴重,走不了幾步,所以不能跟去吃湯圓了。
戴豫和葉正他們都很識相,知道這會兒絕對不能上去“礙眼”,所以他們要麼說肚子痛,要麼說劍丢了要去找,要麼說還有任務在身,也都推了。
夏昭衣跟在沈冽身旁離開,臨走前,戴豫忽然嘚啵嘚啵跑上來:“阿梨!
”
夏昭衣方轉身,一隻小燈籠塞入她手中。
是古老且很常見的蓮花燈花樣,做工粗糙,燈籠紙折舊得厲害,用作點綴的綠葉紙皺皺巴巴,粉色的“花瓣”褪色嚴重。
沈冽皺了下眉,欲言又止,夏昭衣已擡起花燈端詳了:“他們,還真當節日來過了啊。
”
“去吃湯圓吧,”戴豫道,“晚了就沒有路邊攤了,不過肯定還有沒關門的小客棧。
”
夏昭衣擡眸看向後面的煙波樓,覺得如果去其他客棧吃的話,那還不如就留在這。
“煙波樓沒湯圓賣了,我問過了。
”戴豫趕緊又道。
沈冽朝另一旁側頭,悄然沉了口氣,無語地閉上眼睛。
一陣風拂來,小燈籠明光搖擺,夏昭衣笑道:“那,我跟沈冽去别處看看。
”
“嗯嗯,好好好,快去吧。
”
看着夏昭衣跟沈冽離開,葉正和衛東佑他們都悄然回來,朝戴豫靠攏。
“你哪來的燈籠?
”
“三文錢問那小姑娘買的,順手就拿來了。
”
“也太破了。
”
“就是。
”
“不過别說,阿梨姑娘和咱們少爺這樣走一起,身影真是絕配!
”
“對!
”
……
河邊人多,加之火光興盛,似能驅散夜的清寒,所以偶爾起一陣風,反而舒惬涼爽。
“右後十步外的兩個男子,從戌時開始就在煙波樓了,現在一直跟着我們。
”沈冽邊走邊低沉着聲音道。
夏昭衣正垂眸看着小燈籠,聞言淡笑:“橋對面也有兩個。
”
“不像是一夥的。
”
夏昭衣微頓,想到牧亭煜提到的張筠筠,她擡起頭對上沈冽湛黑的眼眸:“沈冽,你對禮部尚書頻發詭異蹊跷之事,如何看?
”
“禮部主器,掌祀,對禮部尚書下手之人或與此道有關。
此地為熙州與河京,并非當年的永安帝都,張浦翔的孫女卻仍卷入其中,或說明那股勢力也跟着到了這。
”
他聲音徐沉低冽,流暢道來,不做思考,卻跟她想到了一塊去,都是張筠筠。
“提到這些人,總讓我想起一件事。
”沈冽又道。
“何事?
”
“當年沈谙以我名義,帶着老佟和支長樂随李據離京去雙江行宮,我一路追去,柔姑在半路等我,當時,她開了五個條件,稱隻要我完成,便放老佟和支長樂平安。
”
夏昭衣沒說話,安靜聽着。
沈冽的聲線很悅耳,低醇卻不嘶啞,清越平和,有一種說不出的安甯和踏實之感。
“第一,我三年不得回醉鹿。
第二,要我回雲梁盡孝。
第三,要我繪制宮城中尋機殿裡的天幕星象圖。
第四,要我重回兆雲山,繪山形地圖給他。
第五,”沈冽停頓了下,“是些許私事。
”
既是私事,夏昭衣便不多問,道:“聽起來,第一,第二,都是你不會去做的。
”
“第四也不會,因為那邊的山形地圖,沈谙早就了然,不需要我再跑一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