凎州八千個俘兵如今都被養在衡香,這些時日,他們被打散,由夏川老将負責,監督他們幹活。
夏昭衣算算時日,不太信陳西華他們能在兵荒馬亂的年代,瞞着焦進虎和朝中政敵的眼線這麼快湊齊近十萬兩現銀。
選擇這個節點來,應該是求情和讨價還價的。
夏昭衣一笑,道:“來的可是齊詠,他們的軍師?
”
“嗯,那人自稱是齊詠。
”
“小師姐,你還抓了凎州的俘兵呐?
”支離問道。
“嗯,但我暫時不想還,”夏昭衣笑道,“确切地說,是我兩年内都不想還。
”
不僅支離,戴豫也愣了:“阿梨,八千多吃飯的嘴,這不得吃空我們……”
夏昭衣笑容變明豔:“陳西華和他麾下這位叫齊詠的謀士斷不敢讓焦進虎知道俘兵一事,他們定會在他跟前說盡謊話,一個謊話就需另外一個去圓,不知他們最終會說成什麼樣,但我們這邊偶爾配合一下,讓他們瞞天過海不成問題。
最後導向的局面,是我們跟他們互相打配合,衡香南下至枕州凎州闊州一帶,陳西華和齊詠便會比我們更緊張,替我們保一方平安。
”
番茄
支離和戴豫聽得傻住。
夏昭衣笑着摘下一片樹葉,輕輕轉動葉柄:“如此一來,衡香既和枕州凎州闊州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又獨立于他們之外,且随時可以牽制他們。
而且這八千兵馬,可是自己在幹活的。
”
支離愣愣地看着那片樹葉在她玉蔥般嫩韌的指尖上輕轉,怎麼覺得,那不是樹葉,而是焦進虎,不,是天下。
“是了……”戴豫輕聲道,“齊詠是個謀士,在焦進虎跟前也說得上話,隻要我們這邊配合打得好,以後若是遇上危險,不定齊詠還能利用和調度焦進虎的其他兵力來保衡香。
不,是保他和陳西華的命。
”
說到這,戴豫看着少女的目光都變了。
他一直是知道她厲害的,從她還年幼時,戴豫就将她看成了天神一般的人。
但現在,她談笑間的寥寥幾句竟就解除了衡香南下的威脅,不傷一兵一卒,不動一場幹戈,便令幾十萬百姓可以安居。
道她運籌帷幄,用兵如神,可這用得,卻還不是她自己的兵,是她搶來得俘兵!
她把敵人變成了自己的牽線傀儡!
戴豫頭一次慶幸,少爺和她不是對手,而是知心知己知交,若遇上這樣一個敵人,太可怕了。
夏昭衣這時眨了下眼睛,側頭朝郭雲哲看去。
郭雲哲坐在石凳上,一直看着她,眼睛忽閃忽閃的。
“你能聽得懂我在說什麼嗎?
”夏昭衣問道,語聲不自覺放柔和。
郭雲哲沒反應,但目光仍舊亮閃閃。
支離打量他,道:“奇怪,我跟他說話的時候,他從來不理我,目光也很少看我。
可是為什麼小師姐一說話,他就立即朝你看去了呢?
”
“對,”戴豫說道,“我也是這樣,跟他說話沒有半點反應,好像根本聽不到。
”
“會不會……”支離朝夏昭衣看去,“小師姐,是你的聲音悅耳動聽,他被吸引到了呢?
”
夏昭衣搖搖頭:“不知道。
”
想着,夏昭衣收回視線。
郭雲哲一事,來日方長,她今日還有諸多事務要忙,且現在,天色已不早了。
夏昭衣看向支離,剛才戴豫說他受傷,但看他模樣和精神,傷得應不重。
他既不想說,便待回來後再細問。
“戴大哥,我先去下衙門,”夏昭衣對戴豫道,“凎州那些人你先不用管,高舟會在兩個時辰内過來,交給高舟即可。
”
“嗯,”戴豫點頭,“阿梨,你自己身體需得仔細,可不要太累了。
”
“不累。
”夏昭衣微笑。
不過轉身要走時,她又回頭:“沉冽呢,可還在光緻苑?
”
“沒,少爺一早又出城了,還是陳家祠堂,他那日派人重新去走,今日便去找他們的。
”
夏昭衣眉心輕凝,點點頭:“哦……”
那邊的支離卻輕輕一咳嗽。
夏昭衣朝他看去。
“沉大哥,昨晚可是抱着小師姐回來的哦。
”支離意味深長地說道。
“……”
戴豫聞言,悄悄觀察少女的眉眼。
可惜,什麼都看不出來。
“我先去衙門。
”夏昭衣平靜道,轉身離開。
因凎州那些人在正門,夏昭衣不想麻煩,便繞後院池塘,走最東北的後門。
路上看到府裡的家仆們皆成群結隊,少有落單,衆人忙碌匆匆,從他們提起的碎片言語中可知,明日諸昌将要火化。
眼見他們這麼忙,夏昭衣便盡量走偏僻地段,不去打擾
空中忽然聽聞一聲“喵嗚~”,夏昭衣擡起頭,那有幾日不見了的小黑貓坐在樹梢上,懶洋洋地看着她。
看來還是府裡的條件好,它長胖了不少。
夏昭衣正要收回視線,小黑貓卻忽然從樹梢跳至屋檐,靈活往另一邊跑去。
那枝桠晃啊晃,滿樹虬枝亂影,紛擾視線。
在這些亂影中,夏昭衣看到了一塊帶血的破布。
挂得略矮,但跟屋檐相近,所以剛才她沒有注意到。
小黑貓或許是被這氣味吸引來的。
夏昭衣踩着落地的太湖石凋花樓燈座,輕盈翻了上去。
将破布從樹上摘下,是卿月閣後院家仆們的衣裳,其上鮮血已濃黑,布料不新,但尚幹淨。
昨日下過暴雨,一塊擱在樹上的布不應這麼幹淨,可見是在雨後,甚至樹梢都略幹的情況下被樹枝割下來的。
夏昭衣轉頭朝屋檐看去,憑着敏銳的觀察力她一下鎖定住一個澹不可見的腳印。
夏昭衣越過正嵴,邁向另一處屋檐,循着腳印往前。
最後,她停在了一間雜房前。
“出來。
”夏昭衣直接說道。
卿月閣這幾日守衛森嚴,難以進出,如銅牆鐵壁。
要犯事者,隻能是早早便在府裡之人。
若想出去,除非有不為人知的暗道,否則憑翻牆和各處大門,皆不可能。
雜房裡沒有半點動靜。
就在夏昭衣準備上前推門時,雜房的門忽然開了,一個腰背句偻的男人快速沖出,朝她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