夥計坐在大堂裡面,托着腮,快要睡着了,一直看着外邊。
客棧早便打烊了,桌椅闆凳都倒放在桌上,大門關着,隻開着一扇。
掌櫃的惜油錢,隻給留了一小盞,夥計的眼睛都有一些昏花了。
過去好久,夥計覺得有一些撐不住了,起身想要去關門,這時聽到後面傳來下樓的腳步聲,夥計的揉着眼睛回過頭去。
木樓梯上邊,小童“咦?
”了聲,說道:“你怎麼還沒睡呢。
”
夥計一愣,眨巴眼睛:“你怎麼從樓上下來的。
”
“我看到這裡還有光,想下來讨根蠟燭,”小童回答,看了客棧單開着的門一眼,“小哥,你這是給誰留的門呀?
”
夥計的還是覺得奇怪和納悶,撓了撓腦袋,搖頭:“沒啥,那個,你來讨蠟燭是嗎,等着啊。
”
“嗯。
”夏昭衣點頭。
夥計取了一根蠟燭,夏昭衣接過來後一頓,擡頭又道:“對了,小哥,我問你個問題,你知道南街那邊有幾個舊書攤嗎?
”
“舊書攤?
挺多的吧,那邊好像有個學堂。
”
“有沒有比較出名的呢?
”
夥計笑了:“這我哪能知道呀,我又不愛看書的……”
“嗯,那好,那你早些睡吧,”說着,夏昭衣晃了晃手裡的蠟燭,“謝啦。
”
看着小童回去樓上,夥計又看向單開着的那道門:“真是怪了……她什麼時候回來的?
”
回房後,夏昭衣點了蠟燭,坐在桌子旁邊,看着桌上的圖紙。
買不到輿圖,就自己畫了一張,她畫畫不算多好,那些花鳥蟲魚,山水松竹,她并不拿手,但是畫輿圖,制造圖紙或機關圖解,她甚至能雙手左右開弓。
不過這具身體的左手實在沒什麼力氣,她想要做到如右手靈活,最起碼要練個一年。
全九維的家所在的地方,在圖紙上變作很小的一點。
夏昭衣一路沿着小路,很快就去到了于府。
夏昭衣的手指在圖紙上輕輕點着,若有所思。
全九維對她的敵意非常重,重到讓她覺得,他所害怕的不僅僅是她的忽然出現,更好像,是害怕被她發現什麼。
全九維藏着什麼?
何故那麼緊張?
而跟他有關的,也就潘家的事了吧。
他……恨潘家嗎?
她當時沒有多問,一個已經不能心平氣和對話了的人,隻會浪費時間。
畢竟這個全九維一上來,便想用匕首直接要她的命,一個正常人,怎麼會這麼暴戾?
夏昭衣起身,托着下巴在房間桌前緩緩的來回。
思索半日,外邊傳來了更夫的聲音,夏昭衣停下了腳步,轉眸朝窗外看去。
三更了。
于府和全九維的事情需暫時先放一放,她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夏昭衣輕歎,回京這段日子,她真恨不能自己可以變出個好幾個自己來,着實分身乏術。
将桌子上的東西收拾整理,她吹熄蠟燭,打開窗戶,翻了出去。
依然還是月明星沉,滿城寂靜,高處能看到遠處行走的燈火,巡守的騎兵衛們也不知換了幾班。
夏昭衣一身輕便,落地後便朝城門最近的城門走去。
城牆極長,城阙一座連着一座,每座城阙上下都各有六個守城士兵,戒備森嚴。
但是要守着偌大京城的所有城線,對于現在的大乾來說,兵力是完全不夠的,更何況,現在是最容易發困的時候。
夏昭衣找了個最暗的角落爬上去,翻過城牆後朝襄倦山走去。
天色漸漸亮了,她偶爾會打幾個哈欠,再摸出袖子裡面的小瓶子在鼻子下面嗅着,讓自己保持清醒,再繼續趕路。
終于在天明之時到了襄倦山,她不急于去南邊,而是撐着上了山道,最後實在太累,她一頭卧在了大道觀後門,呼呼大睡。
幾個道士拿着掃帚和畚箕經過,一個道士眼尖,“呀”了一聲:“有個小童!
”
其他人見狀,都紛紛跑來。
“她怎麼了?
”
“怎麼會出現在這啊?
”
“哪裡受傷了?
”
扶着小童的道士檢查了下,擡起頭說道:“好像……隻是睡着了,身體都還是熱乎的,不涼。
”
“睡着了?
”
“睡這?
”
大家朝小童看去,她呼吸平緩,沒有呼噜,但呼氣吸氣非常的有節奏,好像……還真的是睡着了。
夏昭衣睡了很久很久,醒來已經未時了。
她在木闆床上坐起,身上蓋着一件道袍,看了看四周,彎唇一笑。
拉開木門出來,屋外恰有兩個小道士在曬着日頭聊天。
其中一個夏昭衣認得,走過去後笑道:“藏逸。
”
小道士們擡起頭看來,被夏昭衣喚出名字的那個說道:“你醒了啊,等等,你怎麼知道我叫藏逸?
”
“是我托你照顧我的馬兒的。
”
“啊!
”藏逸起身,“你就是那日那個女童?
”
“嗯,”夏昭衣點頭,遞去十兩銀子,“捐給道觀的,小小謝禮。
”
藏逸忙接過來,一旁的小道士也站了起來,同夏昭衣道謝。
這麼多銀子,小童大大方方就給了,兩人好多話想問,小童卻擡臂一拱手,笑着說道:“青雲還得麻煩你們多照顧幾日,我又得告辭了。
”
“等等,你不是來接青雲走的啊?
”藏逸忙道。
“嗯,我路過來睡一覺的,再會。
”夏昭衣說道。
看着小童轉身離開走遠,藏逸和身邊的小道士藏豐對視了一眼,有些傻。
“來睡一覺?
”
“可她好像直接睡地上了。
”
“她從哪來的啊,看着穿得挺幹淨的。
”
“搞不懂。
”
“我也是。
”
天成營在襄倦山東南,夏昭衣路上吃了幾個野果,過去那邊的路上,漸漸能聽到許多整齊劃一的喝聲。
從襄倦山牧場的半山穿過,她在大門口停下,去到正要攔她的守衛跟前,開口說道:“勞煩去同陶因鶴陶副将通報一聲,就說一個叫阿梨的小童找他。
”
守衛打量了她一眼,覺得這小童有些奇怪,和旁人對視後,忍不住“噗”的一聲低笑了出來。
笑完忽的一愣,看回到她身上:“誰?
阿梨?
”
“你認識呀,”夏昭衣一笑,“嗯,就是我。
”
“好,”守衛肅容,“且稍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