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玉梅平時喜歡夜間寫字,通宵達旦也不覺累,但眼下和夏昭衣共處一室,所以洗完澡回來,蘇玉梅早早吹了蠟燭。
吹蠟燭之前,她特意看了眼一旁少女,發現她仍未睡,睜着眼睛望着窗外的墨藍夜空。
于是躺下後,蘇玉梅在黑暗裡輕聲問道:“阿梨姑娘,那心事,很困擾你嗎?
”
“沒有。
”夏昭衣說道。
她覺得應該不算是困擾,隻是些許思考。
蘇玉梅點點頭。
房中安靜下來。
夏昭衣在黑暗裡輕輕眨眼,她心中的不适之感,也許問趙甯和屈夫人比較合适,因為她們相對而言有許多經驗。
但關于這類事,就連提及都讓她深感不适。
這不适之感,來自于男女之間的碰撞。
不止是肢體,還包括那些言語,眼神。
不同于行于街上,别人對她身體的打量,她雖同樣不喜,卻不會有太強烈的反感。
因為有距離,有界線。
太過接近她的生活,這種反感才會變強烈。
其實宋傾堂今晚并沒有說什麼,也許軍營生活令他不拘小節,豪爽粗犷。
但在夏昭衣心裡,洗澡當是件專屬于她自己的私隐之事,她不喜被破壞。
自她有記憶以來,即便她房間的門敞着,師父進來之前都會輕敲房門,得她允許方入。
屬于她的東西,師父從不亂碰,問過她後才會去拿。
所以很小很小的時候,她就有了範圍感,邊界感。
但是……
“蘇姑娘,”夏昭衣忽地說道,“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
“嗯,”蘇玉梅說道,“阿梨姑娘,怎麼了呢。
”
“恕我冒昧,”夏昭衣問道,“除了你兄長之外,你和别人抱過嗎?
”
“這個,我與我兄長,便從未抱過,更不提旁人。
”
夏昭衣點頭:“差點忘了,我也是。
我也極少與我兄長,父親擁抱。
”
“為何,好好的問起擁抱呢?
”
“這幾日,偶有會想起一些感覺,”夏昭衣說道,“加之身邊之人頻頻提起,惹我心亂,可能,是我年歲到了。
”
“嗯?
”
“不過是這個年齡該有的身體與心内的變化,”夏昭衣眉心輕擰,“若是如我師父那般歲數,就不會有這些不适。
我師父他心境淡泊,諸事皆如浮雲,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甯靜緻遠。
”
蘇玉梅輕笑:“阿梨姑娘,似你這般的女子,竟也有困惑的時候。
”
“細細想來,人之常情。
”夏昭衣說道。
蘇玉梅又是輕笑。
這從容清冷,指揮千軍攻城而不眨眼的少女,眼下竟帶有幾分反差的可愛。
雖然不知她在說什麼,聽起來甚至還有幾分胡言亂語……
夏昭衣閉上眼睛,終于有困意,淡淡道:“思及此,似有幾分雲開霧散,我不該受其困擾,安心靜神,休養才是。
”
“嗯。
”蘇玉梅笑道。
“客觀所存罷了,當坦然處之,等歲數變長,不過過眼雲煙。
”
“對。
”
“蘇姑娘,我歇了,你也睡。
”
“好。
”
“或許是想我師弟了,”少女最後的聲音變得混沌,“我的話變得竟和他一樣多。
”
蘇玉梅幾乎要靠憋笑了,點點頭:“阿梨姑娘,睡吧。
”
“好……”少女模糊應道。
等了一陣,沒再聽到少女說話的聲音。
蘇玉梅側頭朝她看去,确認她已睡了。
蘇玉梅唇邊笑容變深,有一種很快樂的感覺。
這少女,是第一個跟她相處這麼多天,且都提及到男女之事,卻未曾問她怎一把歲數了還沒有成婚的人,更沒有另眼相待。
·
隔日一早,城門一開,李滿和士兵管馳便自城中離開。
客棧後門外,隔着三米寬的河道有一片僻靜空地,冬日草木稀疏,泥土軟硬适中,宋傾堂便帶男人們去鍛煉了。
李滿和管馳回來時,夏昭衣也在,束腰束袖的勁裝少女,紮着長長的馬尾,一時雌雄難辨,面對虎背熊腰,肌肉大塊的男人,她身手極其靈活,以一打三都不落下風。
她很難對對方造成實質性的壓迫,但是對方也奈何不了她。
宋傾堂在旁看着她的靈活身姿,明白這隻是練身手,彼此手上都沒有武器,倘若有武器,情況頃刻能見分曉。
她現在可以遊刃有餘地躲掉對方所有的擒拿,如若對方有武器,她也能完全避開所有進攻。
但是對面三個對手,可能很難逃過她的刺殺。
對于一個女人而言,她的力氣并不算小,但是男女力量的差異,是天然存在的,武器和速度,可以彌補一切。
更不提,她那個邪門的武器。
宋傾堂垂頭看着自己的手心。
當年在重宜,她極其不客氣地在他手上留了一鞭,鮮血淋漓,入肉極深。
但她的藥很有用,加上年深日久,傷口如今已徹底淡去。
宋傾堂覺得自己腦子有點不好,他竟舍不得這傷疤消失……
看到李滿和管馳,夏昭衣和對練的士兵們停下。
出了一身大汗,夏昭衣神清氣爽,朝他們走去。
“東家,”李滿沉聲道,“打聽到了,但隻有那個支爺和蔡和,并未見任何兵馬。
”
“當初跟随蔡和離開的一百多兵馬,也不見?
”
“藏匿得極深。
”
夏昭衣笑了,接過宋傾堂遞來得手絹,擦着汗說道:“不是對我們藏匿,果然是對那個支爺。
”
那夜,蔡和那一百兵馬惹得聲勢并不少,反讓她輕易猜出他的心思,這蔡和,定想讓她将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不去東南尋李骁。
但後來一路打聽,不見這一百兵馬,隻有蔡和和支爺那車隊一直往壽石而去。
這一百兵馬,很有可能被蔡和散掉,派去找李骁了。
既然蔡和已覺安全,他大可以也去找李骁,但他沒有。
再根據楊富貴所提,那兩個蔡和近衛在面對支爺時的情景,夏昭衣覺得,十有八九與那支爺有關。
李骁大軍在佩封一戰,犧牲了那麼多将士,卻一無所獲,橫看豎看,都是一個慘烈。
作為李骁身旁最重要的謀士先生,夏昭衣都覺意外,蔡和竟沒有第一時間趕去李骁大軍。
如此再推測,這支爺對于李骁而言的重要性。
估計,便是“利益”二字,與錢财有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