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漫步,至知語水榭跟前後,趙甯和屈夫人同夏昭衣道别。
夏昭衣留在齊墨堂的書信,已被史國新提前去取來。
同時,知語水榭還有衙門和東平學府過來的人。
夏昭衣才到鶴舟苑,徐寅君便匆匆過來,道:「大東家,有客,是屈夫人。
」
「屈夫人?
」正要和來人說話的夏昭衣好奇,「她不是之前才走麼。
」
說着,夏昭衣朝外走去:「可有說是什麼事?
」
「沒說呢。
」
「嗯。
」
屈夫人沒有跟來,身邊也沒有随行的姑姑和丫鬟,她獨自迎着晚風立在水榭的白玉欄杆前,一雙濃妝豔抹的眸子沉沉望着遠處的文和樓。
見她一人,夏昭衣便讓徐寅君和詹甯不必跟着。
「屈夫人。
」夏昭衣走去。
屈夫人回神,目光落在少女臉上,豐盈肉乎的面露出笑容:「阿梨。
」
「你有話同我說?
」夏昭衣說道,「何事呢?
」
屈夫人攏眉,緩了緩,道:「晚宴前聽趙甯提起我才知,你近日有要離開衡香的打算。
」
「嗯。
」
「也……沒多大的事,」屈夫人輕歎,「那牟野之戰,四月開始了。
」
夏昭衣是個聰明人,聽她提到這個,她一下了然:「屈夫人想說之事,和聶揮墨有關?
」
「阿梨,我知我應當有分寸,不該在這些事上多言,但,我可否有個不情之請?
」
「屈夫人說說看。
」
「如若,我是說如若,他日聶揮墨萬一落在你手中,可否……饒他一命?
」
夏昭衣微頓,道:「屈夫人,你為何覺得,他會落在我手中?
他可是大成王身旁的權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呢。
以大成王如今之勢,宋緻易都不敢對他如何。
」
「也不是。
」屈夫人歎氣,看回湖面。
文和樓的燈火落在湖面上,金光璀璨,在粼粼波紋的帶動下,顯得虛浮不真實。
「隻是,萬一,」屈夫人說道,「如若有這個萬一,你……便饒他一命吧。
」
夏昭衣忽然想起,之前趙甯在無意間提到過,屈夫人和聶揮墨好像許久不曾往來了。
看着屈夫人這模樣,夏昭衣突然問道:「屈夫人,是否和我交友,讓聶揮墨生你的氣了?
」
屈夫人一愣,朝她看去。
「看來,真是?
」夏昭衣道。
「不,也不能算是……」
夏昭衣笑了笑,上前一步,更近湖邊。
晚風把她的馬尾吹動得飛揚,她迎着湖風,一雙明眸輕輕眯起,半響,道:「好,如若真有那麼一日,聶揮墨落在我的手裡,那我便饒他一命。
不過……」
夏昭衣笑起,看着屈夫人:「他與我,其實沒有水火不容之仇,這饒一命的說法,有些嚴重。
」
屈夫人莞爾,沒有說話。
至少在屈夫人眼中,都是要逐鹿天下的人,有沒有仇,那不重要,遲早都會……是敵人。
回到鶴舟苑,夏昭衣已生困意。
東平學府來的人,說今日郭觀神情恍忽,自趙琙到東平學府後,連着幾頓宴席,郭觀都被趙琙弄得下不了台。
而今日晚宴,他甚至在邁出宴廳時沒能站穩,從台階上摔了下去,額頭破了個大洞,都是血。
衙門來的人,說得是今日對後衙那些人的突擊審訊。
以及,杜軒已讓城南都衛府的人來接手,負責審訊方家,因為他們擅長酷刑。
「杜先生看起來,似乎是失去耐心了。
」衙門來的士兵說道。
「
是方家那些人不好對付。
」夏昭衣平靜道。
不管是這些方家人,還是已經被他們一網打盡的金家子弟,夏昭衣發現,這些人有着非常高的家族歸屬感和榮譽感。
再聯想金家竹苑下面所看到得那些壁畫,不難想象,這群人從小到大過得是怎樣自我封閉的日子,以及,所見所得所承之訓,又會是如何。
不過,他們是他們,相比起他們,郭觀、丁躍進這些人,才讓夏昭衣覺得悲哀。
他們不姓陳,不姓方,也不姓金,更不屬于那壁畫上的其他姓氏,卻也對喬氏恨之入骨,甘願為那個至今不曾露面過的主公賣命。
與其說是沒腦子,不如說是,腦子像是被人洗過,再灌輸和填入其他思想。
夏昭衣背過身去,站在書房窗前,望着外面的湖泊。
這一面的窗外,湖泊是知語水榭的内湖,在沿岸燈火下,還能見到大量錦鯉不時遊上水面。
「杜大哥回卿月閣了嗎?
」夏昭衣說道。
「嗯,杜軒先生回去了。
」
「那便等明日,」夏昭衣沉眉,「待他明日回衙門,你同他說,三日之内,我要将方家那些人全部處死,他如若還有未問完的,讓他問完。
」
「三日?
」士兵訝然。
「嗯,如何處死,交由張稷決定。
」
「是。
」士兵應聲。
夏昭衣側眸看回桉上那些書函信件,她今日花了許久整理它們,現在,該逐一送出去了。
「徐寅君。
」夏昭衣朝門口看去。
「大東家。
」站在門口的徐寅君立即上前。
夏昭衣走到書桉旁,伸手拍了拍桉上的信函:「這些,同當初一樣。
」
徐寅君微愣,随即應聲:「是!
」
他看向那些信函,确認少女說這話的意思,是近日便要離開衡香了。
可是,這也太突然了。
一場雷雨,忽然襲降河京。
震耳欲聾的雷聲咆孝長空,厲電白刃之下,萬物阒寂,長街空蕩,樓宇肅穆。
一個女人快步跑過,顧不得冷宮庭中的草木,自樹下穿庭過院,疾跑向長廊。
所幸無事。
女人将兜頭的連衫帽子往後拉去,露出一張蒼老疲累的面孔。
抹了把頭上不知是汗是雨的水,她轉身走向冷宮。
有侍衛喝令,上前攔她,女人揚手舉起手裡的令牌,侍衛們皆沉默,無聲收回視線,回去原處。
寝殿内,敲門聲驟響。
念和忙去開門,瞧見來人,欣然一笑,回身看向在那邊撚着佛珠翻書的南宮皇後:「娘娘,書品夫人來了。
」
南宮皇後像是沒有聽到,目光仍落在紙頁上,一行一字,不緊不慢地看着。
念和看向曾氏,輕笑:「皇後娘娘她近來也極少理我,一日裡,理我就那麼三四次。
」
曾氏輕歎,點了下頭,邁入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