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離蹲着大廳中央,擡頭望着西北方向。
一連二十多聲巨響過後,他等了又等,巨響都沒有再響起。
“這次的響聲不知是誰所為,”支離說道,“會不會是師姐呢?
”
大廳裡燈火通明,南邊是長長的木架,曬茶葉似的,晾着一筐又一筐風幹的藥材。
老者背着手,在其中緩步慢行,不時撿起幾味藥材放在鼻下輕嗅。
夏昭學則在東邊,他身前身後全是大書櫃,這些書櫃比本就足夠高大的夏昭學還要高出半個身子。
支離說完,看向他們,發現依然沒人理他。
從暗道出來後,他跟在師父後邊穿過幾條大廊道,而後不知不覺走到這。
看得出師父也是誤打誤撞來的,到這後,師父便停下觀察,四處信步,東看看,西翻翻,沒有要繼續趕路的意思。
一呆,就是一個多時辰。
“師父,”支離回頭看向老者,“師姐可能真的需要我們。
”
老者走的很慢,點點頭,算作聽到。
“師父~!
”支離苦巴巴的說道,“咱們什麼時候去找師姐?
”
老者看他一眼,終于說道:“我是來接她的,不是來幫她的。
”
夏昭學聞言一頓,從書上擡眸朝老者看去。
“你連自己的徒兒都不幫,”支離皺眉說道,“師父,不厚道啊。
”
老者如若未聞,這時恰走到兩個木架中間的寬長木櫃前,他擡手,從擺放整齊的錦盒和藥瓶中拾起一個水綠彈墨方盒,打開湊在鼻下一嗅,眉眼随之大變,将方盒拿下,驚愕打量。
支離始終盯着師父神情,見他飛長雙眉挑起,支離心下大惑,上前說道:“是何物?
”
半響,老者恢複平靜,将方盒放回原處,說道:“沒什麼稀奇。
”
身子卻在說完話後明顯的晃了一晃。
支離胸口一個咯噔,脊背都跟着繃緊:“師父?
”
下一瞬,便見老者蓦地直挺挺倒地,砸出悶聲一響。
“師父!
”支離大駭,狂奔而去。
“前輩!
”夏昭學驚忙放下手中讀物,大步奔至老者身旁。
支離俯下身,就要抱起老者上身,老者忽的睜開雙目,一雙漆黑眼眸明亮銳利,逼視一般瞪着小少年。
支離“啊!
”的一聲後跌,屁股坐在了地上。
“這才叫不厚道。
”老者慢聲說道,已翩翩然爬起,繼續去翻藥物。
夏昭學也被吓到了,一時沒反應過來。
“他吓死我了,我師父吓死我了,”支離腿軟的叫道,“師姐二哥,你扶我一把。
”
夏昭學困惑的看着老者,轉身扶起地上吓壞的小少年。
“師父,你從不曾這樣的,你這是怎麼了嘛!
”支離拍着身上灰塵,沖老者的背影叫道。
老者沒回答,身影已走遠。
“他真的從來不這樣的,”支離看向夏昭學,說道,“我師父是個極其穩重的老人。
”
夏昭學點頭,見他無礙,松手離開,但夏昭學自身面色仍不好,血氣全無。
回去拿起先前放下的書冊,夏昭學停頓一下,擡頭朝老者所在的地方望去。
方才那一瞬,他心跳如奔,完全不知能做什麼,好在不過虛驚一場。
妹妹,夏昭學心中啼笑皆非,你生命裡最重要的師父,他也是有玩心的。
“差點忘了,”支離還留在原地,看着夏昭學嘀咕道,“這也是個不愛說話的。
”
他擡手去翻竹篩裡的草藥,百無聊賴的翻着,邊擡頭望向師父離開的方向。
要不要去問問清楚,他老人家為何性情大變?
還未拿定主意,卻見師父在遠處的角落裡擺弄,随後拿出一把三個腦袋那麼大的大錘子。
支離瞪大眼睛,愣愣的看着老者。
這,該不會是中邪了吧?
老者掂着錘子,份量很夠,他回身仰起頭,望向石室頭頂。
整個大廳共十二根大柱子,其中四根柱子要比其它柱子都大,成色亦更新。
老者拿着錘子,朝最近的那根柱子走去。
支離拔腿就跑,奔向夏昭學。
老者擡手摸了摸柱子,指骨在附近輕敲,繞了半圈後停下,後退半步,舉起錘子。
“師父,會不會塌啊!
”支離在遠處叫道。
“這根不會。
”老者說道,錘子往石柱砸去,非常利落,連着三下沒有半點停頓。
石柱破開的裂痕處,碎石碎沙掉落,老者扔掉錘子,取出蒙面布和手套戴上,掰開泥塊。
身後啪嗒啪嗒腳步聲響起,支離跑來張望:“師父,是什麼?
”
“繩子。
”老者抽出一捆髒乎乎的麻繩,扔在地上。
“繩子?
”支離垂下頭,看着綁做一團的麻繩。
老者又扔了兩捆麻繩出來,丢在地上。
“還有死人。
”老者又道,手臂在裡邊摸索。
“死人?
”
“黏在一團了,”老者往後伸手,說道,“錘子給我,你往右站。
”
支離忙去抱起,吃力的交到老者手裡,而後往老者右邊躲去。
又連着五下,碎石掉落的更甚,一團巨大的泥漿從石柱裡砸落下來。
“好多灰塵……”支離用袖子在身前揮着,一手捂着口鼻。
好一陣子,灰塵終于散開,支離一眼便看到泥漿上正對着自己的一張人臉。
人臉嘴巴大張,神情驚恐扭曲成猙獰模樣,他趕緊别開頭。
“好吓人!
”支離叫道。
老者說道:“去拿個搗藥的藥杵來。
”
“我這就去。
”支離應道,啪塔啪嗒跑走。
“前輩。
”夏昭學走來,遞來一個小竹籃,竹籃裡放着藥杵,青銅鑷子,剪子,鉗子等一堆小物。
“好,”老者接來,“有勞。
”
夏昭學看向老者身前的大泥漿,雙眉攏起:“這是……”
“應是活着被填埋進去的,”老者說道,“其他幾根柱子裡或許也有。
”
“太惡毒了。
”夏昭學說道。
“也不盡然!
”支離捏着小藥杵跑來,望見老者已有工具在手,他将小藥杵在竹籃裡放下,起身說道:“師姐二哥,若是易書榮,陶岚,孟津辭在你身前,你當如何?
讓你淩遲剮了他們,你可會做?
”
夏昭學微頓,一時竟不知說什麼。
“你看,”支離伸手指向地上泥漿,“他們如果也是十惡不赦的大壞人呢?
與其說惡毒,我們不如說它邪門,這個地方真的太邪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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