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被晏軍帶回衡香府受審的劍客不同,金家兄弟的屋就在這,所以夏昭衣選擇就地問話。
不僅金十一和地上的金八,就連那幾個僥幸活着的金家子弟,夏昭衣也沒有放過。
高強度的逐一問話,加之親友們的血泊和橫死在側的屍身不斷刺激着他們的眼他們的鼻,幾個金家人氣息奄奄,但這歲數加起來還沒金八大的年輕男女就是不讓他們喘氣。
兩個時辰過去,天色大降,他們滴水未進,一身重傷,但即便是一開始就輕易妥協的金十一,這會兒卻也三緘其口,吓得甯可去咬自己的舌根,咬得滿口的血也不敢說。
無數火把從東北山上下來,“将軍”二字傳遍山野,因機關衆多,沉冽出去接人,士兵們穿過月色下灼灼盛燃的桃林,一股濃郁腥氣随入夜的寒風撲面而來。
空地上躺着二十多具屍體,滿地鮮血凝固,暗紅血塊攀附着殘破的長竹,夜鴉已至,于高空盤旋嘶叫。
來得不止晏軍,夏家軍來的人是左衛營郎将高舟,一瞧見在竹階上跟金十一說話的夏昭衣,他立即趕來:“二小姐!
”
随他一并來的夏家軍士兵共三百人,煌煌燈火照亮竹苑,因沉冽在桃林外時已叮囑過這裡機關險多,所以高舟不敢妄動,聽候少女的吩咐。
夏昭衣把金十一交給手下後,站在血泊前擡頭打量整座竹舍。
聽到身旁走來得腳步聲,她沒有側頭,看着竹舍檐廊下挂着的秋月三葉燈,緩緩道:“這次回衡香,我幾乎走到哪拆到哪,但此處河山秀麗,林鵲争栖,桃花清豔,要夷平這座竹苑,想想這空出來得一塊廢墟,我竟有幾分不舍。
”
沉冽随她的目光望向竹屋,語聲清和:“平了還可再建,這竹屋本也不是天然便有。
”
金十二等人被士兵們從屋裡擡出。
夏昭衣看着已浮起屍斑的屍體,頓了下,看向沉冽:“你的手,可否借我一看?
”
“手?
”
夏昭衣伸手握住他的左手,擡起來輕輕按在他的手腕上。
沉冽眉眼微愣,耳根悄悄變紅。
兩個人早有過不少身體接觸,但現在,少女的手指冰冷纖長,号脈時指尖輕按,似有一股酥麻之感自她的手指傳來,既癢又柔,如似羽毛輕拂在心尖,這感覺随血液湧動。
在這四月微涼的夜,變得尤其清晰。
“我,我生病了?
”沉冽不自在地道。
夏昭衣輕笑,眼眸盛着清淺的燈火:“沉大将軍怕生病嗎?
”
“不怕……”
“為何不怕,生病是很可怕的,”夏昭衣松開他的手,“你說不怕,但我怕,我怕你生病。
寒江裡渡遊,又吹那麼久的山風,讓你烘幹下衣裳,你就烘個外衫。
”
沉冽耳根頓時更紅了,難不成,他需得脫光去烘幹麼。
别說她在場,就是他一人在林間,也不會幕天席地的去光着。
“那,那我現在病了麼?
”沉冽低聲問。
“沒有,不過年輕人,不要仗着身子好就胡來。
”
高舟拍着手裡的塵埃過來,一聽這話便樂了:“二小姐,您也是個年輕人。
”
《重生之搏浪大時代》
“你來得正好,”夏昭衣道,“給你個活。
”
一聽有事,高舟立即肅容,擡手一拱:“請二小姐下令!
”
“照顧好晏軍這位沉大将軍,他屢次救我,今日又救了我一次。
”
聽着怪怪的,高舟說道:“呃,是,屬下遵命。
”
夏昭衣說完,轉身要邁上竹階,手腕忽的被沉冽握住:“你要下暗道?
”
“自然是要去,但我不想你來。
”夏昭衣看着他。
“我與你一起去。
”沉冽說道,黑眸堅定湛亮。
“不行,”夏昭衣目光同樣執着,“你留下。
”
“阿梨!
”沉冽說道。
夏昭衣手腕輕轉,因沉冽本也沒抓她多牢,加上巧勁,她輕而易舉抽身。
“高舟。
”夏昭衣說道。
“屬下在!
”高舟應道。
夏昭衣目光沒有移開,一直看着沉冽:“你照顧好沉将軍,如果把沉将軍弄丢了,我就……罰你。
”
這可以說是她領兵這麼久以來,第一次對手下說這麼重的話。
高舟看了看她,再看向沉冽,無奈領命:“是,屬下遵命。
”
沉冽英挺的劍眉擰在一起,黑眸沉沉,一眨不眨地看着少女。
夏昭衣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回去竹屋。
城南都衛府的兵馬仗勢欺人,橫行霸市,夏昭衣一直不喜,但這次挖掘張騰飛棺木一事,導緻一死一傷,這一死一傷,卻是被她所累。
自小她便喜獨行,不喜歡牽累旁人,影響旁人,幹涉旁人。
她對沉冽說她“思慮不周”,不僅僅隻是說說。
昨日之過,日後必常思,也必不要旁人再為她涉險。
書房内間地面的鮮血已幹,不過在搬運屍體時,尤其是動被釘在書櫃上的金十五的屍體,仍必不可免留下了大量夏家士兵的血腳印。
夏昭衣步伐敏捷,輕盈避開地上的血,一手握着長鞭,指下懸着小油球燈,一手握着火把,踏入暗道。
暗道外窄内寬,寬度達丈餘,是條精細修整的往下石階,台墀長二尺,台墀上凋琢着古色古韻的一線忍冬紋。
石壁一片平滑,未見紋洛,十步外出現一盞仙鶴天澤燈,仙鶴長喙下懸着一盞四鍊青銅盤,掌心大小,青銅盤上有一方天澤小燭台,燈油是滿的。
夏昭衣用火把點燈,往前二十步,又出現一盞一模一樣的。
青銅盤被四根鐵鍊懸着,因她的火把碰撞,輕輕晃動,那火光也随之亂晃。
夏昭衣眉心輕合,這才是龍淵下的那個感覺。
桃林和竹苑的小機關很多,且多而陰損,皆為置人于死地。
害人的機關确實應該如此,簡單毒辣,達到目的便成,但是夏昭衣一直覺得不對。
最初她說不好是什麼不對,下了這條暗道才知,是精細程度的不對。
千秋殿下的機關極其精妙,同樣歹毒,卻似有風格一般,用上古老華麗和大氣磅礴形容都不為過。
通過那些機關,甚至能看出造機關者的性情,他對自己的要求極其高,還有對美感的執着追求,連機關零件上的小物都精緻凋琢。
而桃林和竹苑,那些機關卻着實小家子氣。
不過這條密道,又出現了龍淵下的那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