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們沒有松開老漢,将目光投向少女。
夏昭衣點點頭,男人們這才将老漢放了。
豈料老漢一得自由,竟又雙指成爪,沖着支離撲去。
男人們趕忙又去抓他,但老漢的情緒實在激動,瘦骨嶙峋的身子不顧和男人們在力量上的懸殊差距,抵死要去抓支離,口中一直咒罵。
忽然「喀嚓」一聲,老漢發出慘叫,他的左臂險些被扭斷,極其詭異地垂挂下來,幾個男人趕忙再度松手。
老漢捂住左臂,頃刻痛得大汗淋漓,他往後縮去,神情驚恐,口中的咒罵也變作了求饒。
一人預備将他扶起,忽然停下動作,看向夏昭衣:「二小姐,他尿褲子了。
」
一股子臭味散開,老漢邊哭邊爬,嚎嚎大叫,聲音好不悲厲。
夏昭衣打量老漢,想了想,看向男人們:「讓府裡來人收拾打理,再給他換身幹爽的衣裳,先送入府。
」
男人們應聲:「是!
」
半個時辰後,夏昭衣坐在書房裡看信,支離來敲門,随他一起來的還有夏智和徐寅君。
老漢已被安置妥帖,好幾個精壯的男人一起上手,給他好好搓洗了一頓。
不過老漢并未吃東西,先前在府外狼吐虎咽,現在大魚大肉為他安排上,他反而沒有胃口。
夏智說,老漢已不識得支離,他完全忘記之前在府外因支離口中的「殺人」二字而癫狂,但他什麼都記不得,卻唯獨隻記得要找「阿梨」。
以及,他的神情模樣也不似瘋子,他與常人無異,除了記憶丢失。
夏昭衣忽道:「他換下來得衣裳呢?
」
徐寅君道:「還在,我特意叮囑,令人不要扔掉。
」
夏昭衣點頭,頓了頓,緩緩道:「他的口音,你們怎麼看?
」
徐寅君立即道:「怪!
這口音聽着熟悉,又聽着陌生。
」
「是探州口音,」夏智道,「或者說,是賀川語種裡的口音,但他的話裡又有永安咬字。
」
支離看了看夏昭衣,欲言又止。
「支離?
」夏昭衣溫言道。
支離皺眉,很輕地道:「小師姐,我之所以待他耐心,便是因為聽出了他的口音。
我有一個……猜測。
」
夏昭衣道:「當初我夏家有數百人被流放去往賀川荒地,你覺得,他可能是其中一個生還者。
」
徐寅君一愣,看向支離。
支離艱難點頭:「嗯。
」
夏昭衣淡笑:「是啊,可是,他出現得太過刻意了。
」
「刻意?
」支離想了想,點頭,「也是,他……怪怪的。
」
說着,支離忽然一拍頭:「我知道他怪在何處了!
以他的心智,他是如何從探州到此的?
便是流浪,又如何知道小師姐在知語水榭?
」
徐寅君皺眉:「可是大東家,我見他那模樣,他并不像是裝的。
」
支離道:「會不會,是有人在背後操控他?
他連自己叫什麼都不知,卻一直嚷嚷,念着我小師姐的名字。
」
「如果真的有人在操控他,那麼此人的目的會是什麼?
」夏智道。
支離搖搖頭:「不知道,但是,他也有可能真的是夏家人……可惡,小師姐都要去北境了,臨行前來此一出。
此事,又得查。
」
「不着急,我們人多,慢慢查,」夏昭衣說道,取出支離先前給她的那些信與的票根,「文和樓裡的那三人則不用查了,信上口吻與字迹,我确認是我們的老熟人,林清風。
」
「她!
?
」支離大感意外,「她不是已經被……她竟還能攪和這些事?
」
支離非常讨厭林清風,暫長麟錢莊不提林清風曾經
的所為,光是她那樣對餘小舟,支離便不喜。
當初就在衡香,發生了東方十之事後,支離聽聞林清風被人以匕首劃破了臉,還說她半張臉被劃破,那面皮耷拉垂挂了下來,鮮血淋漓。
後來,夏昭衣給了應金良一個面子,将林清風放回同渡,但夏昭衣又不是真正要放過她。
林清風兩面三刀的多重身份,夏昭衣差人分别告訴給了應金良和雲伯中的手下軍師白秀玉。
自那後,支離唯一一次聽到林清風的名字,是應金良軟禁并準備擇日鸩殺她。
夏昭衣很少将話說絕對,現在用了「确認」兩個字,支離便也确認,操縱那三名學子的人,應該就是林清風了。
支離困惑:「小舟曾對我提過,說林清風除了是應金良的奉儀和白秀玉的妻子外,她一直還有另一重身份。
但這個身份,小舟不知情,對了!
」
支離低頭,将夏昭衣才遞來的、置于最上面的長麟錢莊的票根取出:「小師姐,有這個,抽絲剝繭順藤摸瓜查下去,總能找出她來!
我還可以去找趙大娘子幫忙!
」
夏昭衣莞爾:「殺雞焉用牛刀,讓舒小青書信一封給她姑姑,由她姑姑去查。
」
徐寅君道:「舒月珍?
」
「嗯。
」
徐寅君不解:「東家,找她也不是不可以,可是,趙大娘子就在衡香,近得多,且趙大娘子本事通天,定很快就能查出來的。
」「因為,舒月珍還是顔青臨的人,」夏昭衣笑道,「而顔青臨的人,卻替我們辦了這麼多的事,你說,好玩嗎?
」
「懂了!
」徐寅君樂道,「宋緻易定要氣炸,東家是往火上倒油!
」
史國新這時自外進來:「二小姐,幾個小厮過來說,那老漢又嚷着要找您,尋死覓活呢,說不找到你,就不活了。
」
「真是胡鬧。
」夏智皺眉說道。
夏昭衣起身淡笑:「無妨,是要見他的,他身上的謎團,需得當面聊一聊。
」
支離趕緊道:「小師姐,我現在去找杜軒大哥吧,他們在探州住過,對賀川定有了解,對此老漢所說的話,或能辨個真假。
」
「沒事,我也能分辨。
」夏昭衣笑道。
不論賀川荒地,還是探州,她也了解很深,甚至,她的了解還會比杜軒他們多的多。
一因夏家族人流放賀川時經過探州,二因沈冽被探州重用,此二原因,讓探州成為天下諸州省中在她心裡最重視者之一。
離開前,夏昭衣打開筆架旁的一個桌上小抽屜,取出王豐年下午給她的玉佩,交給支離,再将王豐年所說的錢佚倫和喬均蘭相關告之。
支離接走玉佩,第一反應也是道怪,第二反應則是問,此玉佩可否給蘇玉梅一看。
步出書房,他們邊走邊聊,支離忽然很輕地道:「說起蘇姐姐,小師姐,蘇恒的事,你恐怕還不知道吧。
」
「他什麼事?
」夏昭衣随口問道。
「他早早走了,說是去甯泗勝賞鎮尋古迹了,這幾月一共給蘇姐姐寄了五封信,一日蘇姐姐整理書冊時我無意瞧見,有一封信夾在其中,是他要給你的。
」
看了後面的夏智和徐寅君一眼,支離将聲音壓低:「我問起此事,蘇姐姐說,蘇恒壓不住心中傾慕之苦,要同你傾訴愛意。
」
晚風清涼,夏昭衣停下腳步,細碎的劉海被風拂開,她的臉在夜色中光潔雪白。
「支離,」夏昭衣認真地看着他,「我與沈冽之事,你可知曉了?
」
支離的雙眼立即變得明亮,亮閃閃地看着少女:「小師姐,你當我不知曉,你好好同我說說!
」
夏昭衣被逗笑,笑容清媚如桃梨:「你擇個時機委婉告訴蘇玉梅,我和沈冽已成雙燕
,要她也擇個時機,将此事告知她兄長。
」
若是别人,夏昭衣不會去管,但蘇玉梅是她看重的朋友,她再對蘇恒無感,也會因蘇玉梅而去管上幾分。
畢竟不管蘇恒如何,蘇玉梅是他的妹妹,都會為他牽憂。
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