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一問,開口問得人便越來越多。
漸漸的,有人上前嬉笑,問支離能不能給他點吃的。
旁人起哄,也想要吃。
“你們要,便去拿空盤子來。
”支離對他們溫和道。
不多時,嘩啦啦一堆空盤子遞到支離跟前。
支離拿着筷子起身,每盤各分出去大半,他自己留一小部分。
邊分,他嘴巴邊道:“這是綠豆蓉牛角,這是百香鳳爪。
”
“你要茯苓豆酥餅還是翡翠炸糕?
”
“再給你來一份芝麻杆吧。
”
……
支離長得不算絕對俊美,但眉眼周正,眉清目秀,溫和好親近,與沈冽那樣銳不可當的絕色截然不同,支離一笑,就是一張好人緣的臉。
旁人接了食物,再見他爽朗開闊的笑,無人不開心。
“謝謝公子!
”
“公子大好人,真是慷慨!
”
“謝謝公子,謝謝公子!
”
……
在一旁的兩個夥計驚訝不已,不是因為支離出手闊綽,而是因他口中的念念有詞。
一個夥計上前:“客官,這些菜名,你全都記着?
”
“可不得記着,”支離側頭看他,“我兄長想舉辦一個春日詩詞宴,我來試試風味呢。
”
“啊,那是要選小店嗎?
”夥計一喜,“若是如此,我這便去找我家掌櫃的!
”
“我這不吃着嗎?
”支離笑容燦爛,“待我吃完再說,好吃就選你們家的。
”
“好好好,客官快吃,可勁兒吃!
”
支離繼續贈糕點,兩個夥計回去找掌櫃。
大堂的熱鬧動靜,不止酒樓外的人被吸引,掌櫃隔着兩個院落,也隐隐聽到。
兩個夥計你一句,我一句,一直在說,反複強調小少年出手闊綽。
但掌櫃的一言不發,始終閉着眼睛,躺在酸枝木高頭躺椅上,手裡慢悠悠搖着蒲扇。
“掌櫃的……”一個夥計道。
掌櫃的淡淡道:“熙州府和河京真正有頭有臉之人,都有自家用着的廚子和一直保持合作的大酒樓,他?
得了吧。
”
“但是掌櫃的,”夥計覺得可惜,“他那衣着品貌,絕對不是尋常人家。
”
掌櫃的睜開雙目,一個白眼:“說了多少遍,有句俗語叫甯為雞首不當鳳尾,穿着華冠麗服,也就我們矮人中拔高,真放大富大貴大門戶的人家中去,他算得上啥,寒碜!
跑來咱們小小一個桃春樓裝闊氣,切~!
”
“那,這生意咱不做了?
”
“明台縣倒咯,”掌櫃重新閉上眼睛,搖起蒲扇,“糖都快沒了,再接這生意,東家定要拿我問話了,咱就當不知道。
”
“那,成吧!
”夥計隻得道。
同一時間,臨街的桃酥鋪子,糖水鋪子,幾大市集裡的酒樓都迎來一些大單子,但都被婉拒。
當夥計跑回去跟支離委婉說,這春日宴他們沒有辦法接時,支離面色大變,驚得起身,惹得周圍那些目光再度看來。
“為何不接?
”支離難過,“你們這裡的金絲小棗乃我現在最愛,這些餅啊糕啊,我無一不喜歡,你們竟然不接?
”
“對啊,為什麼不接?
”一人說道。
“這般好吃,桃春樓便接了吧!
”又一人道。
“這位公子人俊心善,接了是善緣!
”
“好大一筆買賣,居然不做呢!
看不出小公子是個闊綽之人嗎?
”
“就是!
”
大堂裡的人幾乎都受過支離親手遞來得糕點,眼下見他委屈,越來越多人開始發話。
店外停下看熱鬧的人也好多。
夥計們大感為難,隻能盡量圓場。
“哎,如此,着實可惜,”支離起身,無奈道,“貴酒店的糕點屬實一絕,不過不接,是否與明台縣有關呢?
”
夥計見他主動解圍,愁眉道:“可不就是,明台縣一事,大家慌着呢。
”
“都怪那公主,”支離惱怒,“好端端的,不要人好過!
”
此言一出,衆人大驚。
“小公子,這話萬萬不可說!
”
“千萬說不得!
”
“咱什麼都沒聽到,咱快走吧!
”
……
夥計也不敢多留,趕忙去忙其他。
此後兩日,不止是糖,油、鹽、醬也被傳出不夠用。
一些布坊跟着關門,稱材料不夠。
銀龍七連環将軍的熱度,持續不到三天,現在整個熙州府街頭巷尾所議論得,基本都是柴米油鹽醬醋茶。
菜場的管事和許多商鋪商會派出人手去明台縣,還有大量好奇之人,也想看看明台縣的情況。
很多人想着距離近,不過三個時辰的腳程,便走去瞧究竟,卻在官道上見着大批大批的士兵
各種謠诼版本開始盛行,而恐慌盡頭,最直接的矛盾直指河京皇城。
位于熙州府禹玉石橋畔的張府,這幾日被成群拜訪的人踏破門檻。
入夜戌時,宵禁時刻,張府西南外的巷弄口,仍停着近十輛轎子與馬車。
原大乾禮部尚書,于去年告老還鄉的張浦翔實在太累,身子倚靠在藤椅上,眼睛快睜不開,全程由他三個兒子負責接待。
最後一批來的,幾乎都是張浦翔的學生。
眼下嘴皮子一下沒歇過的,叫張彩雲,極力想讓張浦翔與幾名朝臣聯名上書。
張浦翔困呼呼的,白花胡須又長又疏,忽然一張口,口水沿着胡子掉了下來。
正在說話的衆人見到,齊齊愣住。
張浦翔的大兒子張迅之立即拿出手絹,同時低聲喚他,想将他喚醒。
張浦翔的腦袋往他肩膀上一靠,張口打起了呼噜。
“這……”張彩雲說道。
“家父這幾日着實累,”張浦翔的二兒子張雷蔔說道,“諸位,天色确實不早了,不如先回,明日再來?
”
“事不可再延,多上一日,便多耽誤一日啊。
”張彩雲道。
“是啊!
”
“老師需得盡快才是!
”
……
眼看大堂裡的局面仍是這樣,張迅之的三女兒張筠筠站在不遠處的檐廊下,輕輕搖了搖頭,神情無奈。
身旁的貼身丫鬟小婧很輕地道:“娘子,我們先回吧,不定還得一個時辰呢。
”
“不了。
”張筠筠語氣有幾分不耐。
一隻夜鳥在這時陡然飛來。
張筠筠擡頭看去,眼見夜鳥落在了她們的靈秀苑,小婧輕聲道:“娘子,這下可不得不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