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的,劍客一凜,眉目變厲。
他看清了,是個大步疾奔而來的人影!
夏昭衣也注意到了,轉頭朝密林望去。
其餘幾個劍客便在這時再度纏上她。
夏昭衣不戀戰,邊打邊退,忽然腳法靈敏一閃,借着高難度的刁鑽走位,她掉頭朝南邊密林跑去。
來者絕非是這幾個劍客的人,否則,那兩隻大黑狗不會一死一怕。
而若來者也是她的敵人,那三方索性一場大亂鬥,反正越混亂,她越有利。
大風一場勐烈過一場,整個天地很亂,行雲飛渡,四面風嚎,綠葉墜卷。
夏昭衣迎風奔跑,忽聽得一把利刃自身後飛來,她迅速側身,先一步避開。
緊跟着卻聽一聲龍吟驟嘯,清潤純淨,毫無滞澀的出鞘之音讓夏昭衣一愣,迎着烈風擡頭朝前方看去,隻見一道刹那斜飛而來的玄亮寒芒,銳不可當。
“砰”得一聲,絕世利刃将她身後飛射而來的上等兵器于空中斬落。
下一瞬,高大年輕的男人自林中沖出,速度快的驚人,如奔雷踏雲,烈電襲空,疾跑途中他拔出地上的長劍,便朝狂追不止的劍客們殺去。
沒了兵器的劍客迅速退出,剩餘三個劍客顧不上繼續震撼于對方的神兵利器,立即攻殺。
既稱劍客,便擅長于劍,但數個回合下來,三名劍客便道不好。
對方不僅兵器更勝他們,還有他灌足于劍鋒的巨大力道。
雙劍相撞,铿聲徹耳,劇烈的金屬撞擊處傳來力量,通過劍柄震得他們虎口發疼。
而随着酣戰越久,他們發現此人身上還有一個比兵器優勢和力量磅礴更可怕的地方,便是他不僅有着超高的劍術,他甚至還能控制每招每劍,省去大量劍招,如擋,如防,如避,這樣的劍招,不存在于他的劍法之中。
他的每一劍都是進攻,帶着強烈目的,便是他們的性命。
這樣的打法,很容易讓對方發現破綻,但三名劍客卻根本沒有探究這破綻的間隙。
因為太快了!
對方出劍的利落速度,讓他們以為他要趕着去投胎。
便正是因為快,加上讓他們難以招架的力量,這淩人的壓迫感和殺意讓三名劍客完全沒有喘氣空間,就連反應也越來越跟不上對方的節奏。
何談進攻,他們隻剩自衛。
忽然一聲斷劍之音乍響,執劍的這名劍客睜大雙目,大腦來不及有任何想法,利刃穿喉而過。
緊跟着,餘下兩名劍客一死一傷。
戰鬥終于結束。
沉冽俊容如寒霜,眉眼冰冷,顧不上擦拭長劍,立刻回身朝夏昭衣走去。
夏昭衣正将那第四名劍客綁在樹下。
她用這名劍客的腰帶将他纏了兩圈,随後拍了拍手。
聽聞身後動靜,她剛一回頭,她受傷的左胳膊便被一隻大掌溫柔托住。
“他們傷得嗎?
”沉冽聲音低沉清和,帶着酣戰過後的喘息。
“意外。
”夏昭衣輕描澹寫地一笑,忽覺不對,伸手去觸沉冽的束袖,發現是濕的。
“不像是汗,你自水裡出來?
”
“嗯,密道最後一個出口,在水中。
”沉冽說道。
“哦……來!
”夏昭衣反手握着他的右前臂,“你歇會兒,我去生火!
”
“不急,”沉冽說道,回頭看向遠處,“我來時聽見一個婦人在哭,那還有不少人,我去追。
”
“我能追上的,”夏昭衣執着拽着他,皺眉道,“但你會生病。
”
她鮮少對他用這麼嚴肅的語氣,沉冽收回視線,垂眸朝她看去。
夏昭衣迎着天光的眼睛清媚明亮,眸中透着倔強。
沉冽沒辦法和她對着幹,低聲道:“那我不追了,你胳膊受傷,便在此審問此人,生火之事便由我來。
”
他提到這人,夏昭衣側頭看向被綁在樹下的劍客。
沉冽輕輕掙開她的手,溫聲道:“我去伐木。
”
看着他秀挺修長的背影離去,被綁着的劍客說道:“他便是沉冽吧。
”
夏昭衣看回他:“你們是什麼人?
”
劍客面無表情,仍看着沉冽離去的方向:“雲梁沉家果然好武,男兒皆神勇,名不虛傳。
”
“你很喜歡劍?
”夏昭衣道。
劍客微頓,朝她看去:“我是個劍客,自然愛劍。
”
“上面鳴哨的男人是誰?
”
“我不會說的,随你以如何酷刑待我,我至死都不會說。
”
夏昭衣半蹲下來看着他不算年輕的臉:“可我和他是敵人,我們遲早都會再對上,我知曉他的身份不過是早晚的事。
”
“不會的,”劍客語聲始終幹一,沒有情緒,“你聲名在外,便永遠在明,我們在暗,就能随時能你性命。
”
夏昭衣莞爾一笑,明眸盈着光:“可我見這過去幾年,你們也沒多‘随時’啊。
還有今日,我昨夜一夜未睡,淋了整夜大雨,我都這麼慘了,你們幾人聯手也沒能取走我的命呢。
”
劍客面色變青。
“為什麼在寨水嶺放火?
”夏昭衣問,“最先起火之處是放置棺木的小院,我在那屋中摸索機關時,你們應還未到吧,否則你們必會偷襲,且方才看見我,那鳴哨男子也不會那麼驚訝。
”
劍客沒說話,一眨不眨看着她。
“還有你們的劍。
”夏昭衣拾起地上的劍鞘,纖細指尖靈活輕轉,那劍鞘在她手上翻了好幾種花樣,明光流轉,忽然靜止,被她穩穩托在劍客跟前,筆直一條線。
“這上面的紋絡我不陌生,你說我朔源,能挖出你們的根嗎?
”夏昭衣道。
劍客驟起疏澹粗犷的眉毛。
他們幾人的劍,皆出自同一批。
不過這劍鞘,恰就是這名劍客的,正因為劍鞘被奪,他才在怒極之下将自己心愛的長劍擲出,誓要奪她性命。
身為一名劍客,劍被奪乃奇恥大辱,劍鞘亦如是。
結果,連他的劍都不堪一擊。
少女手腕極穩,托着劍鞘無半分顫抖,劍客望着劍鞘上的紋絡,越來越感絕望。
上面的紋絡其實不明顯,劍客日夜伴它,白晝相攜,入夜共枕,也是在五年之後才發現劍鞘紋絡上的含義。
少女在混戰裡将它奪走用以防身,接手時間不長,竟就知這紋絡非随意凋琢而為。
“你是個好對手,”劍客沉聲道,“殺了我吧,或者以酷刑折磨我也可,我不會再說話。
”
夏昭衣沉沉看着他,眸中笑意變澹,忽道:“成,你若不說話,我不強迫你,我換個人強迫你。
”
劍客才要松開的眉皺得更緊,便見少女起身,朝身後被沉冽重傷,癱軟在地的另一名劍客走去。
夏昭衣收起千絲碧上的倒刺,綁在這名劍客的手腕上,将他從兩名劍客中拖來,和原來這名劍客綁在一起。
“享受你人生最後的平靜時光,”夏昭衣道,“待回衡香府後你就會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
”
沒有日頭的四月天光,大地陰暗舒爽,加上山林風大,少女柔和清澈的面龐在她飛揚的青絲下露着幾分嬌柔清媚。
但她說出口的話,卻裹着徹骨的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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