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香北上是陶安嶺,經陶安嶺後,便是遊州的雲田山官道。
當初宋緻易麾下大将聞郎率兵攻打遊州,勝少輸多,一怒之下,他圍堵尉平府,引惠門江之水吞沒整座城池,緻使尉平府百姓流離失所。
自那後,從信府的繞赤鄉以南這一整片方圓近百裡的土地,變得橫屍遍野,流寇亂竄。
不過,夏昭衣率夏家軍在衡香揚名,沈冽又率十萬晏軍至衡香後,遊州在田大姚所占領土中的戰略位置忽然便被拔高。
最顯而易見的,雲田山官道上當初略顯荒廢,沒多少駐守兵的幾大驿站,一下多了成倍成倍的重兵看守。
天色入夜,夏昭衣率夏家軍奔襲至入遊州後的第一個驿站。
遠遠望見動靜的幾個守兵連滾帶爬地上馬,跑回驿站禀報此事。
驿丞和駐守此地的校尉大驚,已寬衣解帶準備入睡的二人慌忙起來商議對策。
驿丞心慌道:「我們南下便是衡香,其他兵馬要到這裡,必須得先過衡香那一關。
但我們此前沒有收到半點衡香那有戰事的消息,可見眼下過來的這支兵馬,極大可能就是衡香自己的兵。
也隻有他們,才能比我們在衡香望風的那些斥候快,他們都來不及趕回禀報!
」
校尉比他更慌:「如果是衡香的兵馬,會是誰?
夏家軍?
晏軍?
還是說,凎州那些不争氣的俘虜兵?
」
前面那兩家,要跟他們打的話,就憑驿站現在這點兵力,想都不要想。
而後面提到的俘虜兵,光想想都知道不可能,哪家能給俘虜兵這麼多一等一的好馬?
「不會真的是要來對付我們吧?
」校尉的妻子披着一件衣裳一直跟在校尉身旁,憂心忡忡道,「如果真的是他們,我們如何是好?
」
打肯定是打不了的,但不戰而降或掉頭就跑,那就等着大成王的闆斧朝他們的脖子上剁下來吧。
校尉一咬牙,看向妻子:「你立即回去收拾,帶着孩子們往從信府去!
我留在這裡迎敵!
」
妻子睜大眼睛,一步上前握着他的手腕,不待她說話,外邊又有士兵跑來:「不見了,大人,那些兵馬,不,不見了!
」
驿丞和校尉同時一愣。
「不見了,是什麼意思?
」
「哪些兵馬不見了,我們的,還是衡香來的?
」
士兵慌張道:「便是衡香來的那些兵馬,他們忽然不見了,不知去哪了!
」
校尉和驿丞對視了眼,快速往桌案走去。
桌案上鋪着一張輿圖,因為驿站所在位置實在敏感,校尉和驿丞平日隻幹三件事,就是操練兵馬、派斥候去各路打探,還有看地圖。
這張輿圖已經被他們看得快爛了,磨損極其嚴重,校尉的手指指向地圖上的官道:「若是不見了,那麼他們應該是在這一段路消失的。
」
驿丞肅容:「西面都是高山,若在這裡不見,那麼……」
他的目光看向東邊的滄江。
「渡江了?
」驿丞道。
這江邊曾臭氣熏天,全是尉平府的百姓屍體,惹來無數飛禽與走獸。
經過多月暴曬和江雨沖刷,這些已徹底白骨化的屍體被大量沖入滄江,還有小部分殘餘在沿岸的絕壁和江畔。
校尉肅容,目光看向滄江東岸,是天下州府面積最小的甯州。
甯州極小,幾乎無山,若他們真去了甯州,他們跟前的視線便一下開闊,去往四面八方,哪裡都可以。
「該不會是,去找宋緻易了吧?
」校尉突發奇想道。
「宋緻易?
」驿丞道。
一旁還未走的校尉妻子喜
道:「那不是正好?
」
校尉想了想,看向士兵:「再探再報!
盯緊峽口,若是他們來了,速與我說!
」
「是!
」士兵應聲,快速離去。
校尉轉頭又吩咐自己的妻子繼續去收拾行囊,帶孩子離開。
校尉妻子眼眶變紅:「怎還要我們走?
他們都已去了甯州啊。
」
「隻是猜測,如若有變,就來不及了。
快去,莫在這裡成我拖累!
」
說完,校尉不再看妻子一眼,看回跟前的輿圖,同驿丞商讨如若夏家軍出現,他們要如何應對。
妻子看着他,深深歎息,轉身離去。
半個時辰後,夏昭衣率軍在甯州西岸集結。
他們身後,火把高亮的渡船一艘艘返還。
夏昭衣坐在馬背上,少女單薄的背影在馬上獨具風姿。
顔海戚率兩個親兵回來,恭敬道:「二小姐,清點完畢,人數齊全!
」
夏昭衣彎唇笑道:「好,我們再往東五裡,便紮營休息三個時辰,明日一早,全軍突襲金樂鎮。
」
夏興明和夏俊男同時一愣。
「二小姐,」夏俊男道,「我們真的要去打宋緻易啊?
」
夏昭衣道:「對啊。
」
夏興明道:「竟然真的要去,我還以為你是故意那麼說的。
」
夏昭衣笑容變燦爛:「夏叔,你為什麼覺得我是故意的?
」
夏俊男道:「嗐!
我們還不了解二小姐嘛!
當衆宣揚得那麼大聲,十有八九都有小心思!
」
夏昭衣:「……」
原來她這麼好「猜」的嘛,不止趙甯與她有默契,知道她每次高談闊論就有詐,原來身邊的人都知道她這「毛病」了。
不過這次,她的确是有小心思,但是,她也的确要去對付宋緻易。
不然,諸葛盼把消息送走,結果她沒去打宋緻易,那以後諸葛盼的消息,不就失真了嗎?
那還怎麼利用諸葛盼呢?
夏昭衣笑嘻嘻道:「宣揚得那麼大聲,鼓舞士氣嘛!
」
她難得露出少女的俏皮,夏俊男和夏興明也笑得更加開心。
「二小姐,真要去打宋緻易?
」夏俊男又問。
夏昭衣點頭:「真要去打,明天就打,打他個措手不及,然後我們立即就跑!
」
夏興明擔心道:「可是,他會不會掉頭去對付衡香?
衡香目前隻有五百兵馬。
」
衡香守衛置所和城南都衛府早已合并,合并加在一起的人數,其實五百都不到,隻有四百七十多。
夏昭衣道:「夏叔,你猜,我為什麼不在枕州那麼好的地段渡江,要來這呢?
」
夏興明皺眉,忽然一喜:「我知道了,二小姐是要把聲勢鬧出來,讓北邊的遊州警覺!
」
「嗯,其實宋緻易最怕的,并不是我們,也不是雲伯中,而是田大姚。
」
夏興明和夏俊男點點頭,這一點他們認同,因為這些年,和宋緻易打得不可開交,有來有往的,隻有田大姚。
雲伯中占地不多,燕南軍和橫評軍雖然強悍,但數量的确有限。
有田大姚的遊州在北邊坐鎮,宋緻易确實不敢輕易渡江來打衡香。
「而且,」夏昭衣又一笑,「還有沈冽那謎一樣的晏軍呢。
」
她提到沈冽的晏軍,夏興明和夏俊男,還有剛過來的簡軍和夏川都失笑了。
的确,沈冽的晏軍确實是個謎。
二小姐這形容,實在太對。
别說宋緻易,就連他們自己都不清楚沈冽的晏軍到底有多少兵馬。
他們不好直接問,也不好去打探,但
旁人也沒有個說法。
有次随口問起來卻發現,就連他們的二小姐都不清楚晏軍到底多少人,反正一直都還在招募就對了。
而且,沈冽用兵還講究個出其不意,用神出鬼沒四字形容都不誇張,好像忽然就能從天而降。
不過這一點,四大老将從杜軒口裡大概知道是個怎麼回事。
一句話便是,那部分晏軍一直都在,他們二小姐需要的時候,晏軍就會出現,他們二小姐不需要的時候,就沒出現的必要。
所以才有天降神兵之感。
連他們已經算是「自己人」了,都不清楚晏軍的真實情況,宋緻易那頭又怎麼會不忌憚呢。
再加上個北邊的遊州,和南面一直被俘兵所牽系的陳西華、齊詠在焦進虎那邊當老六,的确,他們若是宋緻易,他們也不敢輕易攻打衡香。
這跟當初呂盾來衡香時所遭受的牽制,幾乎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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