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赴世論學正式對外公開後,衡香便再度取消宵禁。
所以哪怕已亥時,街上依然有燈鍊如海,人流如川。
進城前,夏昭衣和沉冽将坐騎交給旁人牽回。
但他們二人加上趙琙,還有身後的詹甯,史國新,葉正,季盛,趙來,加上一隻狗蛋,一行人仍頗具規模。
每日酉時,官衙正大門外一百丈外的大空地上都會宴請文人,每日作一篇佳詞即可入席。
連着多日,那宴席都從酉時持續到亥時,如果不是文和樓要在亥正時分關門,遠到文人們甚至可能暢飲暢談到子時。
現在圍繞那大空地為中心,附近長街皆成夜市,滿街魚龍,格外熱鬧。
夏昭衣和沉冽沿長街慢行,入目繁華昌盛,街旁商鋪明燈高懸,茶館酒館裡煮酒煙絲,食香誘人。
還有無數小販挑擔而來,叫賣聲響徹盈天。
所有聲色彷若彙作一幅隻有太平盛年才有的長卷,錦繡绮麗,璀璨鮮活。
任誰入了這畫,都會有絕佳心境。
「竟能于亂世見此峥嵘,阿梨,你着實厲害。
」趙琙望着漫街燈火,贊歎說道。
「不敢冒功,」夏昭衣澹澹道,「我隻是搭台者,戲需有人唱才精彩。
」
「這般謙虛?
」趙琙朝她看去。
「我乃實話實說,離了萬家燈火,成就不了繁華二字。
」
詹甯看了看夏昭衣,再看向趙琙,說道:「趙世子,我們國公爺生前說過一句話。
他說,民生乃社稷之根本,萬民生,萬民養,萬民來,萬民往,隻需給世間百姓一個安穩世日,他們便願意紮根生長,勤勞幹活,養自己,養兒女,養土地,養江山。
」
趙琙沉默了下,道:「夏伯父所說有理,可你何必加個「生前」二字?
」
夏昭衣微垂下眼睛,目光平靜,邊走邊聽着兩旁的叫賣聲。
這「生前」二字,的确也刺痛了她的耳。
宣延二十二年,丁亥年。
一晃,竟七年了。
父親竟然……去世了那麼久。
還有她,世人口中的夏昭衣,也已離世七年。
一盞玉兔花燈被遞來她跟前。
「阿梨,贈你。
」沉冽低低道。
夏昭衣微頓,擡眸看他。
玉兔花燈的橙橘芒光,在他眸底染了一片霞錦。
他的黑眸溫然,沉靜望着她,再低眉看向玉兔花燈:「是否……不喜歡?
」
「沒,」夏昭衣清淺莞爾,「喜歡的。
」
她伸手接來,看着玉兔小燈在長線下輕擺,白色雪耳被燈光照出澹澹的金桂色。
「明日,我們也去看一場論學吧。
」沉冽說道。
「明日……」夏昭衣想了下,道,「明日下午那場可以看。
」
她還有太多事要忙,但赴世論學一場都不看,她這個發起人和搭台人未免太可惜。
路旁傳來吟吟笑語,一群姑娘自他們對面嬉笑而來,豐容靓飾,環佩叮當,粉妝玉琢,紅袖添香。
目光落在沉冽身上,姑娘們眼眸露驚豔,腳步漸緩,笑語漸歇。
四面明輝燈火,華光璀璨,年輕男子清俊絕美的容貌似是天神下凡,可這挺拔端秀的身姿分明像是被燈火暖軟,融入畫中,卻又有遺世獨立,茕茕單影的清冷淩寒,拒人千裡。
這時望見走在他身邊的少女,姑娘們眼中的驚豔漸漸褪卻,不自覺浮起思量,有絲遺憾失落。
一雙幽深眼眸,此時也在看着這對執燈離去的年輕男女。
這少女沒有麗雪紅妝,玉瓒螺髻,簡單一束馬尾,一襲黛衣,背影清瘦秀美,其腰肢處的柔韌纖細沒有半點幹癟瘦弱之感,充滿力量。
這雙眼眸從少女身上看回她旁邊的沉冽身上。
不算這兩日的話,十二年間,他一共隻見過沉冽兩次。
沉冽雖自小便比同齡人都要高,但八歲,再高也隻及他胸。
沒有孩童該有的活潑純真,從小就是個沉默寡言,不喜見人的性子,木讷呆滞,打不知哭,罵不知受辱,沒有半分自尊可言。
最後一次見面,是沉冽十二歲還是十三歲時,因老人重病,沉冽帶兩名随從自醉鹿回雲梁,隻小住了三天。
十二三歲的小少年,已同他肩高。
可性子,還是那不讨喜的死氣沉沉。
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的,沉冽的名氣忽然就這麼大了,一下子名揚天下,躍升成為聲名赫赫的少年戰将,成為現在的晏軍統領。
中年男人目光變深變沉,看着年輕男女的背影越來越遠。
他年少從軍夢中最大的所願追求,沉冽好像輕易就辦到了。
當年那個從他膝蓋開始長,到他腰,到他背,到他肩的人,現在已經高挑修長,結實有力。
二十歲的年齡,有着最年輕氣盛的蓬勃,天地都卷顧偏寵,會給這個年齡最好的雨露陽光,讓他們朝氣盛開,青春濃烈。
中年男人忽然有幾絲嫉恨,他多想也夢回二十,去回味這芳華。
沉冽腳步微頓,濃眉輕輕皺起,回過頭去。
夏昭衣提着玉兔小燈,随他黑眸回顧,低低道:「怎麼了。
」
沉冽望了一圈,輕搖頭:「沒什麼。
」
夏昭衣看着他們身後的漫漫人海,忽然一笑:「是不是,因為有好多眼睛在看着我們?
」
說着,她擡眸望着沉冽:「赴世論學,天下文壇盛世,我們一定來了很多老熟人。
」
「比如我。
」趙琙在旁邊冷哼哼,雖然他來衡香的最大目的是跟甯安樓談下那幾筆木材生意,但赴世論學的熱鬧,他也是有極大興緻的。
他一出聲,狗蛋就也跟着出聲,在旁邊「汪」了一下。
「這風頭你也跟我搶啊,」趙琙不爽地瞪着自己的狗,「閉嘴!
」
他的話音剛落,便見到遠處一個手下正焦急盯着他,快速推開人群跑來。
趙琙擡腳迎上去:「發生何事?
」
「剛收到急報,趙唐将軍五日前于錦州路遇強兵,亡三百人,傷四百二十五人,慘重!
」
趙琙聲音驟然一冷:「哪路強兵?
莫非是田大姚的兵馬?
」
「不是!
尚還不明!
」
詹甯好奇道:「趙世子,錦州一直是田大姚的地盤,為何你要用「莫非」二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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