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之後,羅蘭終於大緻弄明白了自己昏迷的這一個多月裡所發生的事情。
教會無疑遭到了沉重打擊,神罰軍幾乎全軍覆沒,審判軍殲滅過半,逃回去的人二千多人裡還有不少已經服下狂化丸,被魔力腐蝕是遲早的事。
加上教皇失蹤,大批高層指揮者戰死,經此一役後,赫爾梅斯聖城再也無力染指灰堡邊境,甚至能不能撐過接下來的邪魔之月都難說。
不過第一軍的損失同樣不小。
主要就在於黑紗女巫的那次突襲——凡是看到她雙眼又沒有佩戴神罰之石的士兵,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響,七百多人的傷亡裡,有八成是她造成的。
而羅蘭的倒下對軍心也產生了極大的動搖。
不得已之下,鐵斧下達了撤軍的命令。
好在這個時候市政廳的功能已非常齊備,大家齊心協力之下,倒也沒出什麽問題。
向民眾公布的說法是陛下在戰鬥中不慎負傷,需要靜養,第一軍陣亡士兵的葬禮也是由鐵斧和巴羅夫共同主持的。
聽完女巫們的敘述後,羅蘭對被俘虜的純潔者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你說,她們對教會都沒什麽感情?”他望向愛葛莎,“那名叫伊莎貝拉的女巫還願意幫助我們對抗魔鬼?”
“香草和瑪姬都沒有被大主教收養,隻是為了執行這次任務,才從修道院裡選出來的,這一點夜鶯已經分別確認過。
”愛葛莎回答道,“倒是伊莎貝拉十分奇怪,她似乎根本不在乎為誰效力,隻要能戰勝魔鬼就行。
她還說,這都是上一任教皇灌輸給她的想法。
”
“你怎麽看?”
“我建議暫時把伊莎貝拉留下來。
”
“但她是被教會養大的純潔者,是我們的敵人!
”書卷皺眉道,“如果不是她,那個叫潔蘿的女巫根本傷不到陛下。
”
“據我所知,溫蒂也是被教會養大的。
”
“那不一樣!
溫蒂從來沒有傷害過其他人。
”
“伊莎貝拉同樣沒有直接傷害過哪位女巫,她的能力僅能對神石起作用,而女巫裡很少有主動佩戴神石的,”愛葛莎不以為意道,“夜鶯確認她並未說謊。
”
“是這樣嗎?”羅蘭望向大床另一側。
過了好一會兒,那邊才傳來不情願的應答聲,“嗯。
”
“最關鍵的是她的能力,”愛葛莎接著說道,“伊莎貝拉提到神罰之石所形成的無光黑洞皆具有獨特的震顫規律,而她能創造一種與之相反的震顫,使得神石作用失效。
或許這便是破解斬魔者秘密的關鍵,我甚至懷疑,她是一名天生的斬魔者——如果能摸清楚神石與魔力之間的關系,其他女巫或許同樣能做到這一點。
”
這個消息在人群之中引起了一陣吸氣聲。
對於她們大多數人來說,神罰之石是一道邁不過去的檻,正因為有了神石的限制,她們才會飽受欺壓流離之苦,面對教會和貴族的抓捕束手無策。
羅蘭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抵消震顫?這簡直跟波的特性一樣,難道魔力在擴散時,也是按照波的方式來傳播的?
“既然如此,就先留著吧,”他沉吟了片刻後說道,“具體怎麽處置等我見過她之後再說。
”
……
無冬城裡顯然不是隻有女巫在關心他的安危,到下午時,收到消息的巴羅夫、鐵斧、卡爾等高層官員陸續來到城堡,每個人見到他之後都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神情,特別是市政廳總管,甚至抱著羅蘭哽咽起來。
由於剛剛蘇醒,他也沒有過多詢問政事,而是把交談內容放在了閑聊和安撫上——長時間的昏迷讓無冬城的知情者們人心惶惶,現在最重要的是振奮人心,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的國王已經康復了。
傍晚時分,城堡區裡舉行了豐盛的宴席,市政廳與第一軍官員幾乎全員出席,擺滿食物的餐桌都擺到了院子裡。
不僅如此,他還命手下將一車車熱騰騰的麥粥推到廣場中,讓全城的子民都能參與到這場歡慶之中。
盛宴過後,羅蘭回到了自己的臥室。
“夜鶯,”他輕輕喊了一聲。
沒有人回應。
“夜鶯,”他又重複了一遍,“我知道你在這兒。
”
依然沒有動靜。
羅蘭歎了口氣,轉身走出兩步,伸手一探,便碰觸到了夜鶯的身體。
後者現出身形,正準備屈膝跪下之際,他直接將她提了起來。
咦,力氣似乎變大了一些。
不過這並不重要,羅蘭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還未等她開口,直接說道,“我知道你在愧疚什麽,但這件事並不是你的過錯,最終我也安然無恙,所以別再責怪自己了,明白嗎?”
“愛葛莎明明提醒過我,可我還是……誒,陛、陛下?”
羅蘭直接抱住了她。
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擁抱夜鶯。
本來羅蘭準備了許多安慰和勸解的話,但到了嘴邊,又不想再說了。
他知道對方真正需要的是什麽。
在被潔蘿化成的幽光擊中前,夜鶯義無反顧推開他,用身軀擋在他面前的背影仍然記憶猶新——她那時候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準備,面對這樣的女子,他還能再多要求什麽?
“再等一陣,”羅蘭低聲道,“我會解決此事的。
”
“解決……什麽?”
他沒有回答,但他知道夜鶯能夠明白自己的意思——她微微急促起來的呼吸就是最好的證明。
緘默往往是無形的傷害。
他既然做不到視而不見,就隻能把這份責任放在自己身上。
哪怕這會是一條荊棘路。
然後夜鶯全身都放松下來——當壓力轉移走後,她的神情再次堅定起來。
當人處於脆弱之際時,所需要的僅僅是一句承諾。
期盼便有了意義。
“嗯,我等著。
”她低泣道。
明明流著淚水,卻不染一絲悲傷。
濕潤而溫暖的觸感讓羅蘭內心也充盈起來。
送走夜鶯後,當晚他睡得特別踏實。
睜開眼時,雪白的天花闆再次出現在他眼前。
好吧……又是這個拙劣的夢。
由於已經知道脫離方法,這一次他的心態要沉穩得多。
揉了揉隱隱有些疼痛的後腦杓,他走出房間,正好看到白發丫頭端著盤子從廚房裡走了出來。
“醒來了?”她皺眉道,“你昨天發瘋了嗎,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