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羅蘭低聲道。
“什麽?”維克多微微一怔,“如果您對哪裡有疑異的話,我可以再解釋一遍——”
“不用了,”他擺擺手,“這確實是個有趣的計劃,至少看上去沒什麽問題。
若要實施的話,你多久能將資金準備到位?”
維克多眼中頓時亮起了喜色,“我就知道您一定能理解它——請恕我失禮,陛下,假如您也是一名商人的話,成就絕對不會在任何大商會之下!
”
這種比喻看似拉低了國王的身份,不過將對方置於自己擅長行業的最頂端,是貴族禮儀中表達高度認可的方式,也算得上是一種不加掩飾的奉承了。
此刻羅蘭心裡卻完全是另一種想法:這不就是後世的大型實業公司麽?
帶著技術落戶、自發招募人手、組織生產和營銷、自主盈虧……他沒想到會在一名當代人口中聽到如此完整的構想。
和商會最大的區別在於,該計劃將生產和銷售合並到了一起,簡直可以說是近代民營企業的雛形了。
這或許是一個極好的契機。
近四年時間裡,他的領地獲得了長足的發展,但也漸漸暴露出了不足之處——那便是行政廳幾乎包辦了一切。
任何項目都需要行政部門來把控,從編制人數到調撥預算,這些繁雜的工作章程佔用了官員們大部分時間。
隨著項目規模的不斷擴大,勢必會令機構愈發臃腫,行政效率也會隨之降低。
這可以算得上是“國企”的通病——盈利和虧損一旦跟參與者無關,穩定便成了一切。
它有著不計回報、受上層意志決定的優點,在早期可以快速滿足需求,後期也能用於攻克那些風險頗大的戰略項目,但並不代表它無所不能。
這也是羅蘭在無冬城全力發展重工業與農業,輕工業卻甚少顧及的原因之一——除了勞動人口有限以外,行政廳已拿不出那麽多官員來應對產業種類的擴大化了。
畢竟下達命令簡單,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可真要實施下去,哪怕是多建立一個蒸汽機組裝廠,背後都需要一整套人手來支持。
而現在,他有了新選擇。
招商引資之類的手段還沒使出,就有人主動送到了他面前,羅蘭自然沒有輕易拒絕的道理。
雖然這家“公司”有著境外世家的背景,盈利後必然會造成一定的金龍外流,但隻要它的生產部門都在灰堡境內,這點不足便算不上什麽了。
達成初步意向後,羅蘭親自將維克多送到了城堡門口,“等你準備妥當後,我想新的棉花種子應該也能培育出來了。
不過有一點我得事先說明,如果以後有其他商人打算效仿你的話,行政廳也會以同樣的價格將種子賣給他們——市場上的商品越豐富,價格就會越實惠,這個道理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
“當然,陛下,”維克多眼中流露出自信的神采,“晨曦商人從來不畏懼競爭。
我的父親總是說,從我們生下來的那一刻起,競爭就已經開始了。
”
當他準備告退時,羅蘭忽然又叫住了他,“對了,我還想問你一個問題。
我的大臣查到,你在六年前便有向長歌要塞繳稅的記錄,為什麽?那個時候若是想要省下這筆金額,對你來說應該是輕而易舉之事吧?”
維克多點了點頭,“但當時的領主允諾,隻要按量繳稅,他就會為來往於邊陲與長歌間的商隊提供一定的便利和保護。
他也的確那麽做了——在那個時候,這筆花費至少可以免除野獸的威脅,以及同行襲擊的困擾。
我始終覺得,付出些許代價,來獲得一個穩定而有序的規則,
對商人來說其實是件好事。
遺憾的是,有很多人寧願將大筆錢財投到不值當的貨物上,也不願意將規則視作成本之一。
”果然是個有趣的人,望著商人離去的背影,羅蘭心中不禁暗想。
有這樣的人來做範例的話,灰堡的“民營企業”應該也會迎來一個快速且充滿朝氣的發展期吧。
就在他打算回辦公室時,夜鶯焦急的聲音忽然在他耳邊響了起來,“陛下,閃電回來了,她似乎遇到了麻煩——”
“什麽情況?”羅蘭忙問道。
“還不清楚……我剛接到希爾維的傳訊,她被麥茜帶回來後,直接送去了醫療院!
”
他的心頓時一沉,“她受傷了?現在就帶我過去看看!
”
“是,”夜鶯伸手抓住他,接著兩人一起遁入了迷霧之中。
……
趕到城市西邊的醫療院後,羅蘭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小姑娘。
推開房門的瞬間, 他心中的擔憂便被打消了不少——閃電看上去完好無損,臉上也沒有明顯的傷痕或血跡,胸口仍在起伏,這就意味著她並不會有什麽大礙。
即使此次偵查真遇到了危險,現在也已經安全了。
不過他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之處。
娜娜瓦絲毫沒有完成救治後的輕松感,而是緊皺眉頭,低頭打量著自己的雙手,一副迷惑不解的模樣。
麥茜更是緊張兮兮地趴在床頭,用手擦拭著閃電的額頭,見到羅蘭時還把脖子往衣服裡縮了縮,一副做錯了事的模樣——這時他才注意到,對方臉上不斷有細汗冒出,微微張開的唇齒間正發出淺淺的呻吟,彷如沉浸在一場噩夢之中。
“怎麽回事?”羅蘭望向娜娜瓦,“閃電到底傷在哪裡了?”
後者擡起頭來,緩緩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夜鶯。
”
“是。
”夜鶯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抱起閃電,幫她脫下了那件特殊的防風外套,接著一點點解開內襯。
就在褪至鎖骨之際,她不由得停住了手,“陛下,這是——”
羅蘭靠近到病床邊,發現在閃電頸脖下方兩指處,有一個拇指大小的創口。
對比周圍雪白的肌膚,這道傷痕顯得格外醒目,隻不過細看的話,它甚至沒有傷到肌層,僅僅是破開了表皮,屬於那種放著不管也會自愈的小傷。
按理說,愈合這樣的傷口,對娜娜瓦而言不過是眨眼間便能完成的小事。
但她的下一句話卻讓羅蘭愣在原地。
“我治不好她……”娜娜瓦喃喃道,“無論如何驅動魔力,都無法讓傷口消失,就好像我的能力失效了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