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地牢,溫宛一眼看到蕭臣的馬車。
而在另一處,蘇玄璟的馬車停在旁邊。
“蘇公子去靖坊,還是回花間樓,我們一起?
”溫宛裝作不認得蕭臣的馬車,轉身看向蘇玄璟。
正待蘇玄璟猶豫時,蕭臣拉起绉紗,“溫縣主,還不走?
”
“魏王?
”蘇玄璟詫異,那是一輛很普通的馬車,毫無辨識度。
如此場景,溫宛既心酸又感激。
她不想蕭臣暴露在蘇玄璟面前,像是姑姑說的,這麼亂的局誰闖進來都得扒層皮。
感激的是,蕭臣竟然沒有走。
“既是有魏王相送,蘇某先行一步。
”蘇玄璟收回視線,拱手看向溫宛。
那個坐在馬車裡的男人,依舊不在他的視線裡。
“七時的事,蘇公子費心。
”溫宛淺聲開口,之後轉身走向馬車。
車窗處,蕭臣不免看向蘇玄璟。
蘇玄璟亦看過來,拱手微笑,眼中雖有恭敬,卻存着别人看不懂的高不可攀。
溫宛走進車廂後,蕭臣落下绉紗。
直到蕭臣與溫宛駕車離開,蘇玄璟方才走向自己的馬車。
他沒讓溫宛同坐,是因為車廂裡另有一人。
見蘇玄璟走進來,一襲青衣的司南卿正倚靠在車廂裡,骨頭像是被人抽光了一樣,“你說溫縣主要是進來,我是叫她縣主還是溫大姑娘?
哪個更親切一點?
”
蘇玄璟淡漠看向司南卿,“她不會進來。
”
“也對。
”
司南卿身子從左邊倚蹭到右邊,俊俏中透着那麼丁點無所事事,“裡面情況如何?
”
“并不樂觀。
”
人在絕望的時候,更願意相信給她希望的人。
七時多半不會在意自己之前說的那些話。
“戰幕可是叫我傳話了,這件事你自己擺平。
”司南卿瞧了眼蘇玄璟,“你咋這麼倒黴呢?
”
蘇玄璟苦澀抿唇,何止是倒黴。
“去靖坊。
”
司南卿十分不解,彎彎的眼睛眯過來,“去靖坊做什麼?
”
“淵荷。
”
蕭臣的馬車裡氣氛本來就很低,現在更是壓抑。
溫宛剛進來時試圖打破這份壓抑,多翻嘗試之後覺得還是閉嘴比較好。
蕭臣原是想走,脫口而出後直接反悔,連車帶人留下來。
那會兒地牢前,他聽到了,溫宛明明看到他的馬車卻還是執意要與蘇玄璟一起離開。
他本不該開口,權當路過最好。
“魏王?
”
溫宛喚了三聲才見蕭臣扭頭,眼帶笑意,嘴咧開的弧度十分到位,“魏王在前面把我放下就行,我去尋人。
”
蕭臣悶了一路,這方看向車窗,已入靖坊。
馬車終在靖坊第三條長巷前停下來,溫宛起身給蕭臣連鞠三躬表示感謝,臨下馬車前還特别提到讓蕭臣不必等她。
蕭臣怎麼可能還會等!
午時過後,正是靖坊最熱鬧的時候。
喧鬧叫賣聲一如往常,行人三三兩兩經過妝暖閣,誰也沒有刻意去看那扇緊閉的門闆,仿佛七時所經曆的一切與他們毫無關系。
事實是真的毫無關系,哪怕市井傳言鋪天蓋地。
可那些不過是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七時的命運在他們眼裡最多換來一聲唏噓。
沒有感同身受過的人永遠都不能體會那種絕望跟不甘,溫宛腳步漸急。
她知道淵荷是誰,上一世蕭堯跟項敏走向絕境之前半年,淵荷高調與孔威将軍割袍斷義,誓言永不回大周皇城。
之後沒多久,蕭堯跟項敏接連犯下幾個大錯,終至命隕。
溫宛相信以淵荷的智慧定能救出七時。
眼前拐角,溫宛毫不猶豫拐進去的刹那,倏然轉回身,身體重重靠在牆壁上,心髒失率狂跳。
蘇玄璟!
溫宛美眸驟凜,眼波閃動,後頸好似有冷風吹過,身體沒由來打起寒顫。
蘇玄璟明明是太子府門客,為何會出現在淵荷府邸?
他們本為死敵,為何蘇玄璟有膽邁進去?
這個當口蘇玄璟來找淵荷,攤牌,還是合作?
哪怕重活一世!
她還是輕看了蘇玄璟……
溫宛隻覺心頭一片荒蕪,眼前的世界仿佛瞬間失去光彩。
她自以為憑着上一世記憶足夠把蘇玄璟踩在腳底下碾壓,可原來不是這樣,她非但沒有救出七時的底氣,如果淵荷被蘇玄璟說服,那七時将面臨怎樣的滅頂之災!
溫宛忽然覺得胸口憋悶,幾欲窒息。
她擡手捂住胸口,許久之後猛然從喉嚨裡發出一陣短促的呼吸。
淵荷不能找了。
溫宛緩緩垂下手走向來時路,腦子裡一片空白。
她想象不到如果蘇玄璟跟淵荷聯手想要擺平這件事,她要拿什麼阻止?
自以為是的所謂先知?
滿腔激情跟義氣?
溫宛毫無目的遊蕩在人群裡,一種難以形容的冰冷直擊靈魂,無處安放亦無處可逃。
有陰影籠罩過來,溫宛不禁擡頭,陽光刺眼她看不到這個人的樣子。
“發生什麼事了?
”
是蕭臣。
“沒事。
”溫宛繞過蕭臣,繼續向前。
蘇玄璟來找淵荷讓她想起一件事,上一世蘇玄璟與兵部尚書是不死不休的對手,兵部尚書曾連續三日參奏蘇玄璟,本本死罪。
可是後來紫玉在她掌心劃過的時候,曾提到蘇玄璟手握聖旨上分明寫着是兵部尚書告發禦南侯府叛國,證據确鑿。
在坑害禦南侯府這件事上,蘇玄璟竟然能與兵部尚書走到一起。
與現在的情形如出一轍。
這才是蘇玄璟的段位!
哪怕重活了一世她在蘇玄璟面前也不過是個傻子,耍着自為是的小聰明!
呵!
“溫宛?
”蕭臣拉住溫宛手臂再次繞到她面前,劍眉緊皺,格外心疼。
前世今生,他從不曾在溫宛臉上看到這樣絕望的表情。
“你不是一直都很嫌棄我嗎?
”溫宛擡起頭迎上蕭臣的目光,瑩光閃閃的眸子微微顫動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可她沒有。
蕭臣噎喉,不語。
“送我回金禧樓吧。
”
溫宛勉強扯出一抹微笑,“魏王再送我一程。
”
蕭臣眸色深沉,緩緩側身。
溫宛繼續朝前,身體的冷是一種無力挽回的蒼涼。
蕭臣就跟在溫宛後面,陪着她走向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