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聽到周圍人這樣說,蕭臣便刻意看了眼一身喜服的溫宛,腳下那雙金絲繡鞋。
好巧不巧的,昨日羽林營校場蕭臣認出溫宛穿的,就是那一雙。
于是,他把那雙繡鞋給扔了。
蕭臣給自己的解釋是,軍營裡不可以出現女子繡鞋,成何體統!
然後他沒給溫宛解釋,直接叫溫宛穿上他還未穿過的軍靴走出營帳。
靴子太大,溫宛就像走在泥裡,樣子十分滑稽。
“你說這溫縣主到底哪裡好,怎麼一個兩個的都對她獻殷勤?
”玉布衣見蘇玄璟拉着溫宛走進花間樓,視線轉向蕭臣。
“本王找你辦事,需要表示?
”
蕭臣突兀開口,玉布衣頓時想到之前那個話題。
就在他想委婉表達‘拿人錢财方能與人消災’這句話所包含的人生哲理時,蕭臣轉身看向玉布衣,“憑你現在的本事,你現在這個位子不是你上你行,狗上狗也行。
”
玉布衣瞬間感受到一萬頭草泥馬在心頭呼嘯狂奔而過。
蕭臣這是在赤果果的罵他!
然而蕭臣沒給他反駁的機會,大跨步走向密室,頭也不回的離開。
隔着那幅通向密道的山水畫,玉布衣宛若雕塑定在那裡。
片刻後,雕塑慢慢松動。
玉布衣嘴角上揚。
小子,你有故事喲……
城郊,羽林營。
主帥營帳内,溫禦左手握鹹鴨蛋,右手握竹筷,整個人堵在帳門處,望眼欲穿。
帳内,鄭鈞見狀起身過去,“侯爺莫急,該來的總會來。
”
溫禦扭頭,“什麼時候來?
”
“這屬下可說不準,您也知道蕭臣是魏王,雖說在屬下這裡當職,可屬下也就是睜隻眼閉隻眼,還真能去查魏王的崗?
”
溫禦又看了眼帳外,“魏王不來,宛兒怎麼也沒來?
”
鄭鈞無奈,恭敬伸手拉着溫禦走回到矮幾前落座,把酒杯遞過去,“屬下鬥膽問王爺一句,當真要撮合魏王跟溫縣主?
”
“不然老夫來你這裡做什麼,你這裡有什麼?
”溫禦瞧了眼酒杯,“唯獨這酒不錯。
”
“屬下知道侯爺隻喝竹葉青。
”鄭鈞在溫禦麾下當了十年先鋒,五年副将,對溫禦的了解比對自己還透徹。
喝酒必喝竹葉青,配菜兩顆鹹鴨蛋。
“二十二年的竹葉青,不錯。
”溫禦端起酒杯,嘬一小口吧唧吧唧味道,醇綿爽口。
鄭鈞從不喝酒,“侯爺喜歡就好。
”
“喜歡,就好這一口!
”溫禦十分滿意。
鄭鈞思忖片刻,“侯爺,把溫縣主嫁給魏王這件事,您要三思。
”
曾經生死與共過,溫禦信得過鄭鈞,不由苦笑,“眼下局勢哪裡容得老夫三思,皇上已經跟老夫說的那樣明白,老夫還能裝傻不成。
”
“就一定要嫁給皇子?
”鄭鈞神色微凝,“雖說魏王不在奪嫡之列,恐防殃及。
”
溫禦長歎口氣,語重心長,“有件事本侯沒跟别人說,皇上讓本侯在七位皇子裡選,老夫選你,你覺得合适?
”
“不合适不合适!
”鄭鈞腦袋搖成撥浪鼓,“但若侯爺不想趟這趟渾水……”
“就蕭臣。
”
溫禦一口幹了杯裡竹葉青,皺皺眉,“待宛兒嫁給蕭臣,老夫再求皇上賜封地,讓他們遠離是非。
”
見溫禦心意已決,鄭鈞微微颌首,“既是侯爺之意,屬下必盡所能。
”
“你也就能買點兒酒,再去拿兩瓶……”
入夜,點點星辰在深邃的夜空中跳躍,閃耀如華。
自那日飛雪之後,大周朝一連幾日晴天。
白天萬裡無雲,夜裡偶有浮雲掠影,瞬息消散。
十五月圓,月光皎白如紗。
冬香依着自家主子吩咐,自天慈庵約銀蝶出來乘馬車回皇城進了東籬茶莊的雅間,給了銀蝶一張一千兩的銀票,閑話沒說,隻道二姑娘覺得銀蝶冤枉。
歸燕閣内,溫弦端着茶杯,輕輕撥動茶蓋。
“二姑娘,你說咱們那一千兩銀子,會不會白給?
”冬香站在溫弦身側,想着銀蝶當時也沒說什麼投誠的話,心裡些許顧慮。
溫弦搖頭吹了吹浮在茶水上的嫩葉,“她收錢沒有?
”
“收了。
”冬香點頭。
“敢收,就不白給。
”
溫弦品過清茶,“要說墨園那兩個丫鬟,銀蝶也就是嘴好,鞍前馬後的在長姐面前極盡奉承谄媚,偏生長姐也分不清好壞,就喜歡那樣的便寵着,實際上真正做事的隻有紫玉。
”
“那我們為何不收買紫玉?
”冬香狐疑問道。
溫弦笑了,“你說呢?
”
“平日裡奴婢倒也與紫玉打過幾次交道,是個榆木腦袋。
”冬香想了想,“隻怕她不識好歹。
”冬香說着,自己就想通了。
墨園的如果有一個丫鬟能被收買,就是銀蝶。
“二姑娘,銀蝶這會兒遭大姑娘嫌棄,奴婢實在想不通,咱們收買她能有什麼用。
”冬香有些心疼錢。
“未雨綢缪,總好過臨渴掘井。
”溫弦面露倦意,“你下去吧,本姑娘有些累了。
”
冬香得令,轉身退出房間。
房門阖起,溫弦美眸漸漸肅凝。
她擱下茶杯,自袖兜裡取出一張字箋。
‘三日後酉時,東籬茶莊。
’
今日溫弦出門,在朱雀大街上被個小乞丐撞到,之後手裡便多了這張字箋。
縱然沒有落款,溫弦亦能猜出這字箋出自哪裡。
所以那日,淵荷看到她了……
清晨,紫玉将早膳備好之後走進内室,溫宛正坐在梳妝台前靜默不語。
德妃千秋宴,她早就接到請柬,原本不覺有異,畢竟被邀之列同時還有平宣侯府穎沫郡主、定國侯府羽諾郡主等好些個名門閨秀。
但昨日與蘇玄璟聊過之後,她恍然所謂千秋宴,不過是德妃想給三皇子選親。
上輩子她早早嫁了人,是以并沒有資格參加當年德妃的千秋宴,可她聽蘇玄璟提起過,三皇子最終選定的是徽州項氏的項大姑娘。
德妃的父親,也就是三皇子的外祖父是甯遠将軍孔威,錢權二字他們占了權字,少錢。
而徽州項氏的項庸乃是當時富豪榜前三的人物,膝下唯有一女,名曰項敏,愛護有佳。
至于三皇子蕭堯與項敏的結局,她有幸在活着的時候見到了。
奪嫡之争殘酷,不僅在于手足相殘,更在于但凡涉足者,要麼雞犬升天。
要麼,滿門抄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