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時已經過了。
大理寺外,一輛馬車急停。
顧寒與蕭桓宇各自穿着黑色鬥篷,從馬車裡走出來。
門未上栓,二人先後走進大理寺。
到了後院廂房,蕭桓宇本能拽住顧寒,“外祖父……”
他怎麼都沒想到顧寒離開顧府之後沒去皇宮,而是來了這裡。
“你若不願進去,在外面等我。
”
情況緊急,顧寒來不及與蕭桓宇解釋,行至廂房外輕叩門闆。
不等他開口,裡面傳出戰幕的聲音,“進來。
”
蕭桓宇最終選擇留在外面,心裡泛起疑雲……
廂房裡,顧寒見到戰幕時摘下頭上鬥篷,拱手,“末将拜見軍師。
”
戰幕颔首,“顧老将軍坐。
”
顧寒掃過榻上溫禦及一經,以及坐在角落裡配比藥材的翁懷松,視線回落,“坐就不必,末将來此隻想問軍師一句話,這禦書房闖還是不闖,何時闖。
”
戰幕知道顧寒着急了。
“那人還沒出招。
”
“那他何時出招?
出什麼招?
”顧寒追問,此時此刻他甚至不關心那人是誰。
床榻上,溫禦看了眼一經。
一經不說話,他也不吭聲,這事兒顧寒與他們說不着。
戰幕站在布防圖前,上面的箭頭沒有任何變化,各方傳回來的消息裡也沒有任何異動,唯一讓他疑惑的是周帝。
“老夫猜想,皇上應該不在禦書房。
”
一語閉,連同榻上兩人都有些震驚。
顧寒皺眉,“皇上不在?
”
“以皇上的性格,他若在沒有道理不出來,就算不出來也該有話,就算不說話,也該有調兵動向。
”戰幕看着布防圖,“現在看,全無痕迹。
”
顧寒愣了一下,“所以軍師以為,末将該如何?
”
戰幕擡起頭,“顧老将軍有何想法?
”
“如今擺在末将面前的隻有兩條路,一條路是撤軍,如軍師所言,吾等入宮是為保皇後娘娘安危,另一條便是沖進禦書房。
”
“老将軍若要沖進去……”
“若要沖進去,末将便是沒了回頭路,成敗與否絕不怨天尤人。
”顧寒話說的坦蕩,沖進去,就是真逼宮。
床榻上,溫禦忍不住開口,“那我可不讓!
”
一語閉,顧寒轉身,“若非看在軍師,本帥絕不會等這麼久!
”
“要不是看在戰哥,本侯叫你一兵一卒入皇宮算我輸!
”溫禦來了勁頭兒,想要從床榻上沖下來時卻見戰幕目光凝視,狠狠咽下這口氣。
“顧老将軍想如何,才能放棄沖進禦書房。
”戰幕肅聲問道。
顧寒沉默……
皇郊,羽林營。
蕭臣看着從外面走進來的身影,略顯愕然。
司馬瑜一時也沒反應過來,隻等蕭臣示意方才恍然,退出營帳。
那抹身影行至矮桌對面落座,揭開鬥篷,赫然露出一張傾世絕豔的盛世容顔。
“六哥為何會在這裡?
”
“父皇不在禦書房。
”燭光映襯下,蕭冥河的眼睛裡仿佛裝着璀璨星河。
他開口,無比真誠告訴蕭臣,“這是李世安親口告訴我的。
”
“不在?
”
蕭臣眉宇緊皺,“父皇他早有準備?
”
“李世安是尊守義的人,你覺得是父皇早有準備還是尊守義的手筆?
”蕭冥河的話令蕭臣震驚不已。
李世安跟了父皇幾十年,到頭來他是尊守義的人?
如果真是這樣,那尊守義有什麼理由不是密令者!
“六哥如何知曉李世安的身份?
”
“我也是尊守義的人你忘了?
縱然是傀儡他們也會讓我知道一些事,讓我明白縱使逼宮也無須絕望,隻要默默等待,太子之位甚至是帝王之位,落不到别人手裡。
”
見蕭臣不語,蕭冥河又道,“禦書房外顧寒大軍跟皇城侍衛的對峙已經過了六個時辰,我起初不明白顧寒為何沒有沖進去,但見七弟一直沒有動兵,或許知道原因了。
”
蕭臣擡目。
“你的目标是尊守義?
”蕭冥河表現出十分震驚的樣子。
彼時蕭臣求過蕭冥河,此時蕭冥河能猜到他便不覺得意外,“尊守義帶走父皇,目的是什麼?
”
“不知道。
”
蕭冥河的确不知道尊守義的計劃,而他出現在這裡,目的無比明确,“倘若七弟的目标是尊守義,那我希望七弟定要堅持,萬勿因顧寒兵動,而動兵。
”
蕭臣沉默下來,“六哥的意思是,顧寒要闖禦書房?
”
“換成是我早闖了。
”
蕭冥河看向蕭臣,一字一句,冷肅決絕,“他沒闖應該是與七弟有過約定之類,我不敢确定,但我可以肯定,尊守義在與你比耐性,你若先動兵,必敗。
”
蕭臣無聲坐在矮桌前,咬了咬牙。
他當然可以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與尊守義比一比耐性,可他不知道顧寒能不能承受得住。
蕭冥河也是因為這一點才冒險來軍營見蕭臣。
無論從哪一方面考慮,他都希望尊守義首戰失力。
畢竟這一次蕭臣以逼宮為誘餌,若敗,下一次他還要拿什麼與尊守義對抗?
皇城裡,各方都在等待,在煎熬,在互相猜忌跟比拼耐力。
衆人皆在明處,唯一人在暗中窺視全局之餘,手裡黑子落在棋盤上。
看着被逼到絕境的白子,周帝龍目微寒。
“皇上,你輸了。
”一身破布衣裳的尊守義神情淡然坐在桌前,絲毫不将周帝的憤怒情緒當回事。
三局三負,周帝平生第一次感受到帝王之尊被人無情踐踏。
他無心落子,亦無子可落,于是将手裡攥着的白子扔回棋簍,“朕從未聽過你的名字。
”
尊守義并不意外,“何止皇上,便是戰幕他們也從來沒有聽過老夫的名字。
”
看着尊守義漫不經心撿起棋盤上的玉石棋子,周帝不禁開始打量眼前老者。
衣服雖破但很幹淨,發絲垂落,看似淩亂又顯出幾分道骨仙風。
客觀評價,眼前老者長的慈眉善目,不像是壞人。
可周帝清楚,這絕對是比戰幕更厲害的存在。
因為戰幕并不知道禦書房裡的密道,甚至說那條密道他都不知。
可尊守義知道。
“你早知太子會逼宮?
”
想到蕭桓宇那個不孝子,周帝眼底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