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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第2058章 讓你終是求不得(13)

雪中悍刀行 烽火戲諸侯 3064 2024-04-24 13:52

  第2058章 讓你終是求不得(13)

  餘地龍站起身,“師娘,如果我死了,你也別跟王生說我喜歡她。

  裴南葦笑問道:“那你活著回來了,師娘就告訴她?

  餘地龍趕緊擺手道:“別別別,都別說!

  裴南葦問道:“反正都是要師娘不說,那你提這一茬,圖個啥?

  餘地龍頓時懵了,越想越糊塗。

  裴南葦起身後,用手指狠狠戳了一下孩子的腦袋,“小蟲子,就憑你這顆漿糊腦袋,以後會是那啥陸地蛟龍?

  餘地龍悻悻然,大步走下台階,轉頭擺手道:“師娘,別送了啊!

  裴南葦沒好氣道:“去去去,趕緊的。

  在餘地龍走出大門後,裴南葦猛然聽到孩子的驚喜嗓音,“師父?

你怎麽來了?
仗打完啦?

  裴南葦下意識就快步走下台階,剛要走到院門口,猛然醒悟過來,停下身影,她大聲笑罵道:“小王八蛋!

  宅子外頭的孩子哈哈大笑,策馬離去,嚷嚷道:“走嘍!
師娘想師父嘍!

  如今時值春夏之交,出身春秋裴閥的女子突然記起一首小詩,內容一字不差,偏偏忘了詩名與作者姓名。

  悄悄瞻青壁,悠悠矚翠林。
流鶯無一事,聲遠薜蘿陰。

  青壁,翠林,流鶯,薜蘿。

  想來她之所以記憶深刻,緣於這些可人的江南景物,都是少女時分,與她近在咫尺,越是唾手可得,便越不知珍惜。

  在成為離陽王妃之後,囚禁於高牆之內,看膩了婉約詩詞,才逐漸接觸到一些以往不喜歡的邊塞詩,無非是那些詞匯在詩篇中輾轉來回,征人,霜月,羌笛,蘆管,鴻雁。

  此時裴南葦環顧四周,黃泥院牆,綠意稀稀,無鳥鳴,已有炎炎暑氣。

  高樓閨閣幽怨人?

  那也得有高樓可棲才行嘛。

  裴南葦想到這裡,便當真有些氣憤了,她獨自在這座小縣城柴米油鹽醬醋茶,當然就隻能是跟錢有關系。

  自從上次跟那名義上是一縣主薄的家夥去碧山縣縣衙,成功討要來積欠許久的二十兩銀子俸祿,縣令馮瓘不知為何很快就被調走,頂替原主薄“徐奇”位置的楊公壽便順勢繼任縣令,縣尉依舊是與新縣令大人同樣出自青鹿洞書院的朱纓,兩人都是赴涼士子。
當時她和他去縣衙那趟,碰到過兩位士子,楊公壽還雇人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拙劣戲,隻可惜當時姓徐的一眼就看穿,用他的話說就是我可是紈絝這個行當裡的開山鼻祖,當年北涼不知有多少膏粱子弟都在我屁股後頭吃灰,有樣學樣,畫虎類犬。

  裴南葦氣憤的地方在於楊公壽勝任縣令後,碧山縣的主薄位置沒有按例繼續補缺,而是重新掛起了徐奇的名字,可是碧山縣衙那邊給了個“徐奇”既然不去點卯當值,那麽就俸祿減半的說法。
據說這還是縣尉朱纓不惜與新任縣老爺據理力爭來的結果,否則以楊縣令的意思,主薄徐奇連一顆銅錢都別想拿到手。
大概是衙門大小胥吏都揣摩到了縣令的心思,尤其是那些男人在衙門當差的婦人,對她這位主薄夫人更是視若仇寇,油米鹽布等物,到她這裡,一律都更貴一些。
那名來歷不明的年輕女子原本想要代勞購置,卻被裴南葦拒絕了,裴南葦偏偏就要自己去買,還故意帶上幾顆沉甸甸的銀錠,當然銀子用不上,鋪子那邊也找不開,可當那

  些婦人眼巴巴瞧著那幾顆銀錠的時候,裴南葦她心裡舒坦啊。

  那種感覺就像是在說,欺負我男人不在是吧,可我男人能留給自己女人這麽多銀子,他也敢放心,但是你們這些長嘴婦人的男人,有這本事嗎?

  裴南葦的氣憤,還在於你徒弟餘地龍都能掙到這麽多銀子了,你做師父的,也不知道往家裡稍稍寄一些?

  她隻要一想到要用掉某顆銀錠換成銅錢,就心疼得厲害。

  裴南葦眼角餘光瞥見院子裡那隻老母雞,好像帶著幾萬精兵巡視轄境的大將軍,她頓時就氣不打一處來,朝它們快步走去,使勁踩在地面上,嚇得母雞和小雞們四散而逃。

  裴南葦冷哼一聲,雙手叉腰,有些得意。

  有個剛好站在院門口的年輕男人,恰巧看到這一幕後,眼神呆滯,神情恍惚。

  他望著那個背對自己的婀娜背影,他握著一隻布袋的手,手心都是汗水。

  他如今名叫朱纓,是當年跟隨上陰學宮王祭酒趕赴北涼的數千士子之一,若是當時士子以鬱家嫡長孫鬱鸞刀最名動天下,其實他如果用上本名,名氣絕不在鬱鸞刀之下。

  天下理學,南朱北姚!

  理學宗師姚白峰已經卸任國子監左祭酒,返回家鄉繼續講學。

  而靖安道朱氏子弟,向來不願出仕,“朱纓”的祖父在春秋之中便被譽為“神君”,與學宮大祭酒齊陽龍關系深厚,朱纓父輩這一帶,七人聯袂名動士林,被稱為朱氏七龍,更是與當年的“江南盧氏,琳琅滿目”並列。

  朱纓本名朱英,正是朱家嫡長孫!

  哪怕是隱姓埋名,化名為朱纓,假托朱氏旁支的庶出子弟,朱纓憑借自身學識卓然遠見,依舊在青鹿洞書院鶴立雞群,數次書院山主黃裳請去青鹿洞講學的大儒,都被朱纓逼得下不來台,狼狽不堪,甚至有年邁碩儒還要當堂向朱纓問道解惑。
隻不過朱纓在赴涼士子中名聲不顯,最多是些桀驁清高的口碑,可他那些不曾公開的文章,如年輕藩王當時和裴南葦所說,早已在拂水房案頭擺著,連徐渭熊都被驚動,將其高看為不熟徐北枳陳錫亮太多的年輕俊彥,朱纓在拂水房的代號別稱為“雛鳳”,已經與鬱鸞刀的“大鸞”並肩!

  朱纓,或者說是朱英發現自己嘴唇乾澀,竟然不知如何開口。

  與初見她便驚為天人的楊公壽不一樣,朱纓第一次見她隻覺得容顏不俗,但是並無任何旖旎心思,隻是有一次在那條雨後的軲轆街上,無意間看到她蹲在街旁,掰碎手中一塊乾餅,輕輕喂給一隻滿身泥濘的黃褐小貓。

  他再難釋懷。

  他知道自己哪怕不是朱氏嫡長孫,可惦念起一名孤苦伶仃的獨居婦人,於理不合,於禮不合。

  可他忍不住。

  正當他要開口的時候,那名女子已經轉過身,皺眉看著他,問道:“你誰啊?

  朱纓瞬間心如死灰。

  一年來,雖然從不曾說過話,可畢竟或近或遠相見次數,十五次還是十六次了?

  朱纓臉色蒼白,嘴唇顫抖,說不出一個字。

  他想要舉起手中的錢袋子,想要說這是那位徐主薄上月的俸祿,我朱纓身為碧山縣衙同僚,隻是來此為夫人送來銀錢。

  滿頭霧水的裴南葦不客氣地伸手指著這位呆頭雞,“有毛病?
趕緊滾!

  她跑去牆角抄起一根掃帚,怒目相向,氣勢洶洶。

  年輕讀書人,黯然轉身。

  裴南葦自然不知道這位年輕人的心路歷程,會隻因為她在軲轆街上的那個舉動,便會情不知所起。

  不過以裴南葦的性子,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在意,恐怕還會重複她之前的無心之語:有毛病啊。

  至於很多年後,分明是在北涼官場崛起的朱英,為何最終卻在涼黨如日中天的時候,毅然決然叛出涼黨,以吏部侍郎的身份,以朝野上下譽為“鐵骨錚錚”的名士風骨,硬是多次壓下涼黨後起之秀的官場進階,無人知曉“鐵侍郎”朱英為何如此行事,為何明知自己這般忤逆大勢將會止步於侍郎職位。
最終很快就官至一部侍郎的朱英,放棄了家族聯手數個黨派才換來的機會,放棄了轉入禮部擔任尚書,辭官卻沒有還鄉,而是去往可謂遍地政敵的北涼道,在幽州開宗立派,成為一代理學宗師,聲望不輸給前朝姚白峰。
而朱英一生當中,除了家族聯姻的娶妻之外,隻在幽州胭脂郡的晚年納了一妾,那位小妾年輕貌美,正值二八韶華,朱英早

  已是白發蒼蒼,此舉也讓朱英頗受中原詬病,被有人作詩“一枝梨花壓海棠”大肆譏諷,朱英不以為意,老死在北涼道,朝廷諡號文貞。

  直到朱英辭官病死於北涼之後,朝堂上諸黨共同抗衡涼黨的格局,仍是沒有扭轉。

  曾經在碧山縣壓過朱大家一頭的那位縣令楊公壽,倒是借著涼黨身份官祿亨通,最後當上了兩淮道經略使,與朱英關系一直不錯。

  在趕去北涼幽州祭奠好友的時候,楊公壽突然看到那名身披孝衣的年輕婦人,與他們兩人早年在碧山縣鎮上見到的那位女子,好像眉眼相似有四五分。

  原本在好友靈堂僅是流露出些許哀色的經略使大人,頓時悲從中來,滿臉淚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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