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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第1195章 淚水(2)

雪中悍刀行 烽火戲諸侯 2048 2024-04-24 13:52

  第1195章 淚水(2)

  宋恪禮哭笑不得,不敢妄加評論。
這趟南下之行,確實旁聽了許多井底之蛙的滑稽言論,宋恪禮往往左耳進右耳出,倒是元先生次次津津有味,喝酒吃菜愈發愉悅。
例如有市井粗人說那綽號啥官子的西楚曹長卿腦子太笨,怎的就不躲在京城裡刺殺當今天子,反正都已經刺殺了三次,多幾次又何妨?
總好過在廣陵道上無所事事來得強。
還有人的意見更為“務實”,說他要是曹長卿,帶著江湖高手坐鎮北線,每次殺個幾千人,幾天殺一次,一路殺到太安城腳下,都不用折損西楚一兵一卒。
倒不是沒有些獨到見解的,提出異議,既然如此,咱們朝廷怎的就不重金聘請躋身武評的高手,一股腦紮堆殺去北莽,還要顧劍棠大將軍的邊軍做什麽,要北涼鐵騎做什麽?
分明是天地之間藏著咱們老百姓不明白的規矩。
隻是這些人被人刨根問底,又說不出個一二三所以然來。
市井坊間,隨著西楚揭竿而起,豎起了那薑字大旗,卻並未出現離陽王師一戰功成的大好局面,戰事膠著,熱鬧非凡,出現了許多面紅耳赤各抒己見的喧沸吵鬧。

  元本溪輕聲笑問道:“是不是覺得那些遠離中樞的百姓,見識粗鄙短淺?

  宋恪禮沒有故意隱藏心思,點頭道:“晚生確是這般認為。

  元本溪搖頭道:“我不是沒有想過要整頓江湖勢力,隻不過當年先帝命徐驍馬踏江湖,開了一個不好的頭,之後朝廷雖然在禦前金刀侍衛中給江湖草莽留了不少官位,刑部和趙勾兩處也多有分發護身符,送出相當數目的銅黃繡鯉袋,可是比起北莽女帝的氣魄,還是顯得相形見絀。
雖說讓心高氣傲的頂尖武夫,不惜生死去聯手刺殺某人,是癡心妄想,但在一場戰事中減少甲士死亡,並不難。
隻是兩件事,讓我徹底打消了念頭,一是皇帝陛下心中的那份文脈正統,加上宦官韓生宣的阻擾,以及柳蒿師那份太安城內惟我獨尊的心態。
第二件事是徐驍的收繳天下秘籍入庫,以及訂下傳首江湖的規矩,從此奠定了廟堂江湖井水不犯河水的調子,無法造就北莽溪流融入大江的氣象。

  元本溪歎了口氣,晃了晃酒壺,望向年紀輕輕的宋恪禮,沉聲說道:“聰明人做大事,手段未必有多複雜,甚至往往很簡單,但隻有一點不能出錯,那就是眼中所看到的遠處和腳下所走的道路,都得是對的。
真正難的,是知易行難的這個難字。
你祖輩父輩兩位夫子聯袂稱雄文壇,打壓他人,未必不知此舉有礙士林風氣,為何?
仍是放不下一家榮辱罷了。
當今天子不采納李當心的新歷,未必是不憐天下百姓,為何?
放不下一姓興衰而已。
曹長卿之風流,便是我元本溪也折服,這位大官子三番兩次進入皇宮,隻要他殺心不重,我和那位故人非但不阻,其中兩次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為何?
曹長卿放不下一人而已,我與那故人舍不得我輩儒生風流,被早早風吹雨打散而已。

  元本溪由衷感慨道:“人有所執,則癡,則真。
其中好壞,豈是三言兩語能夠道盡意味的。

  宋恪禮正要繼續請教,元本溪卻已經沒有了說話的想法,隻是自言自語道:“江湖如何,大抵已經被人蓋棺定論。
廟堂上如何,在本朝也會有一個了斷,以後我元本溪與李義山納蘭右慈這種謀士,也成絕響。
至於帝師,就更成奢望了。

  隨後的一路南下,雲淡風輕,大將軍閻震春和他的三萬閻家騎軍已成往事,朝廷仍在調兵遣將,短時間內並無戰事,而且那些馬賊也都一夜之間消失不見,馬車走得無驚無險,甚至暢通無阻來到了散倉那處戰場。

  元本溪走出馬車,沒有馬上走向雙方投入了五萬騎兵的沙場,而是來到那個西楚重騎兵人馬停留的地方。
離陽唯有北涼、薊州和兩遼出大馬,西楚戰馬先天不如這三地,而且重騎兵的趕赴戰場,也不可能是常人想象中的那種氣勢如虹一路疾馳,而是需要大量的負重騾馬和眾多輔兵,重騎兵在投入戰場之前,騎卒不披甲不上馬,隻選擇隱蔽於距離戰場不遠不近的場所,安靜等待時機。
一旦讓要求苛刻的重騎兵完成蓄勢衝鋒,那種匯聚在一起的巨大衝撞力,無與倫比!
可以說,重騎軍就像每一位騎軍統帥都試圖金屋藏嬌的女子,更是敵軍統領最不希望碰上的可怕“情敵”。

  元本溪按照這支重騎軍參與戰事的行軍路線,緩緩步行,一直走到最終戰場,元本溪蹲下身,閉上眼睛。

  似乎可以看到那場騎軍大戰中,一幅幅可歌可泣的悲壯畫面。

  輕騎戰至最後,西楚重騎殺出。

  已是換了數匹戰馬的閻震春滿身鮮血,視死如歸,帶著一直護駕所剩不多的親衛騎兵,率先迎向重騎。

  有馬者繼續騎戰,做出最後一次衝鋒對撞。

  已經沒有戰馬可供騎乘的閻家騎卒便步戰結陣,一同迎向那支勢不可擋的鐵甲洪流。

  在大局已定後,已經同樣倦怠至極的西楚輕騎繼續咬牙追殺。

  閻震春首先戰死,甚至沒有留下全屍。

  將官隨後盡死。

  許多無力再戰的閻家騎卒,木然看著那些敵人馬背上的槍矛刺來,或者是怔怔看著那些西楚“步卒”的大刀砍下。

  眾多被鮮血浸透的旗幟倒在戰場上。

  有騎卒死前竭力伸手握住了旗幟一角。

  大戰過後,西楚那名沒有親自進入戰場的年輕統帥,有條不紊下令給輔將處置後事,年輕人並沒有一戰成名天下知的喜悅。
隻是獨自坐在地上,環視四周,默默低下頭,擡起手臂,擦拭淚水。

  既是為西楚兒郎,也為那些敵對陣營的閻家騎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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