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8章 百無一用是(上)(2)
隨後一言不發的趙鑄怔怔望向西北,流露出憂心忡忡的神色。
南疆雖然有自己極其出色的諜報系統,但是這麽多年來始終不曾把手腳伸到北涼那邊,而北涼拂水房也默契地不去南疆安插棋子,這種尊重,不僅僅是北涼三十萬鐵騎和南疆擁有二十萬勁軍,不僅僅徐驍和趙炳兩大權柄藩王的相互忌憚,更多是一種英雄間的惺惺相惜,那種感覺,就像是看遍天下豪傑,平起平坐唯一人。
而到了趙鑄這一輩,他這個燕敕王世子與新涼王徐鳳年,又豈是尋常交情?
之前讓龍宮林紅猿摻和到那襲徽山紫衣的渾水裡去,何嘗沒有告訴徐鳳年大不了你就乾脆放棄北涼的含義,終歸還有南疆這條退路為你留著。
趙鑄到手的諜報,最遠都是從淮南道那邊獲取的零碎消息,如今蔡楠和韓林分別擔任節度使和經略使,似乎刻意攔截了所有北涼軍情傳遞的渠道,大小驛路都已嚴密封鎖,離陽朝廷邸報也對北涼局勢隻字不提,所以趙鑄隻知道王遂在二十天前,先是率領東線精騎大掠薊北,然後奔赴河州,直指北涼幽州東面的賀蘭山地。
好像流州和涼州兩處戰事都不利於北涼,在身邊張定遠顧鷹葉秀峰等人的推演中,北涼勝算極小,除非是三線皆勝,否則無論是喪失流州龍象軍這支機動騎軍,導緻涼州西門洞開,還是被楊元讚大軍攻破葫蘆口霞光城,與王遂騎軍在幽州境內匯合,困守涼州一州之地的北涼邊軍都隻能死,戰死或者等死。
至於涼州中線輸了,更是一切休提。
趙鑄輕聲呢喃道:“輸了也好,到時候你我兄弟二人,並肩作戰。
”
趙鑄站直身體,伸出一隻手掌,緊緊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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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於廣陵西線那艘宴客樓船的生硬氣氛,在廣陵王府邸內,趙毅趙驃父子親自為昔年的心腹下屬宋笠大擺宴席,一直閉門謝客的廣陵道經略使王雄貴也破天荒出現,當宋笠說起王大人幼子王元燃躋身京城禮部擔任儀製清吏司郎中後,特地因此向王大人祝賀一番後,原本難掩鬱鬱寡歡的王雄貴頓時笑逐顏開。
酒宴之上,暫時在工部觀政的兩位年輕官員,在宋笠親自為其中一位姓陸的年輕人擋酒後,然後被眾人心有靈犀地忽略不計。
那個賊眉鼠眼的王府客卿張竹坡,跟錦衣還鄉的宋笠在以往並不對付,一個是廣陵道春雪樓首席謀士,一個是被趙毅視為福將的風流俊彥,不過在今晚,張竹坡尋遍理由向副節度使大人自罰了七八杯酒,喝得那兩撇鼠須都黏糊糊,世子趙驃對此眼神陰沉,趙毅始終一臉笑眯眯。
酒宴落幕後的當晚,兩位打著視察廣陵江河渠旗號的工部官員,在王府別院相聚飲酒,其中陸姓男子竟然是個瞎子。
在宴席上喝得酩酊大醉的孫姓青年此時此刻哪裡有半點醺態,懶洋洋斜靠在一張大料紫檀製成的雍容太師椅上,幫對面目盲年輕人倒了一杯酒,笑道:“宋笠沒安好心,故意為你擋酒,明擺著是給趙毅提個醒,告訴廣陵王府,你這個工部小官吏,其實比我孫寅更加身份特殊。
”
入京又出京的瞎子陸詡正襟危坐,遠不如孫寅這個名動京華的狂士那麽有氣勢,輕聲道:“鎮南將軍畢竟是春雪樓的老人,滴水之恩尚且要湧泉相報,這個舉措並不過分,何苦沒有宋笠以禮相待在前,張竹坡想要順順當當找到孫大人談事,不容易。
”
孫寅放聲笑道:“他趙毅這般淒涼光景了,除了破罐子破摔還能做什麽?
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那張竹坡良禽擇木而棲,好歹還能給世子趙驃攢下點香火情,如此一來,朝廷裡有宋笠有盧升象這兩位武將,又有張竹坡擔任文臣,趙炳以後才能穩穩當當做個享樂王爺,要不然等到天下太平了,武將權勢式微,沒有張竹坡在官場上護著,廣陵道隨便來個刺史就能輕松玩死趙驃。
”
陸詡微笑道:“大勢是如此,但是史書上帝王將相意氣用事導緻的慘烈禍事還少嗎?
”
孫寅撇了撇嘴,面帶不屑。
陸詡歎了口氣,“趙毅之流,不管他口碑如何,也不管他和其他幾位藩王相比如何不堪,但終歸當得起我們這些乘勢而起的後輩,去敬重幾分。
”
孫寅皺了皺眉頭,但仍是逐漸收斂了幾分狂態,打趣道:“陸大人,你也沒年長我幾歲,倒是老氣橫秋。
”
陸詡默不作聲。
孫寅放低嗓音,“我很好奇,你是如何說服陛下的,竟然能夠下定決心把兵部盧白頡攆來廣陵道當節度使,為此你可是徹底惹惱了整個江南道士子集團,要知道庾劍康那幾個老不死,可都希冀著棠溪劍仙能夠暫時遠離是非,寧肯像許拱那樣被朝廷雪藏在兩遼,在仕途上耽擱個兩三年,也好過現在來做出頭鳥。
所以很多人都說你在太安城攀附上了北地的遼東彭家,這才要給江南道四閥下了這個絆子……”
陸詡擡起頭,雙眼緊閉,“看著”孫寅。
孫寅訕訕而笑,顯然也有些難為情,在陸詡這個聰明人面前耍心機實在沒有什麽意思。
孫寅有失厚道,陸詡卻開門見山道:“齊陽龍和坦坦翁不願盧白頡來廣陵道,一方面是惜其才華,另一方面則無法訴諸於口,盧氏畢竟跟北涼徐家是姻親,若是以史為鑒,所謂的天下歸心,歸根結底,不過是士子歸心,人心所向,也無非是獲得讀書人的認可。
青州陸氏舉族進入北涼,已經是個前車之鑒,之後相繼又有士子赴涼和武當佛道辯論的盛況,在這個時候,於情於理,盧白頡都不該來與江南道毗鄰的廣陵道。
但是,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人一旦有了遠慮,多半更有近憂。
孫大人問我是如何說服陛下的,很簡單,就一句話而已,當下事當下了,近憂不用憂,慮便不用遠。
”
孫寅一陣呲牙咧嘴,“這話,有些霸道了。
”
陸詡仰頭喝光杯中酒,自嘲一笑,“當然,離京前與君王一宿促膝長談,為了這一句話,又說了千百句。
”
陸詡放下酒杯,“相較沙場爭鋒,人人赴死。
我陸詡不過搬弄唇舌而已,百無一用。
”
孫寅搖頭笑道:“百無一用是書生?
張竹坡,宋笠,趙毅趙驃父子,盧白頡,元虢,你的舊主趙珣,吳重軒,盧升象,加上整個廣陵道……這麽大一副棋盤,你我兩個小小工部員外郎,卻能在這裡縱橫捭闔,豈能無用?
”
陸詡低頭“望著”桌面,一如當年坐在永子巷,身前擺著一張棋盤。
陸詡自言自語道:“下棋有輸贏,賭棋有盈虧。
可是為帝王為天下謀的這種指點江山,你我指尖都是血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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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話,到時候見面再說吧……
ps:勿帶刀片等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