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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第1257章 少俠和魔頭(2)

雪中悍刀行 烽火戲諸侯 2412 2024-04-24 13:52

  第1257章 少俠和魔頭(2)

  更讓苗人感到心寒的是這些甲士的殺人手法,透著一股他們從來無法想象的冰冷。
那些甲士就像一個精於農事手法嫻熟的老農收割稻谷,知道怎麽用最省力的法子割下稻谷,氣力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面對第一撥苗人看似人數佔優氣勢洶洶的下山撲殺,都是先用輕弩點殺,若是被近身,抽刀殺人也是乾淨利落地一刀斃命,絕對談不上半點花哨,假若有人僥幸躲過第一刀,雙方擦身而過,持刀甲士不會破壞推進陣型與之纏鬥,而是大膽放心地交由身側或者身後甲士補上第二刀,當四十多個苗人死絕之時,沒有一人能躲得過第二刀!
這幅談不上太過血肉模糊甚至可以說十分“乾淨”的場景,卻讓第二撥六十多名苗人都肝膽欲裂,都在寨子中的那座蘆笙場邊緣止步不前,身後還有三十多個相對身體孱弱的苗人,這兩批寨子裡出戰迎敵的苗族男子之後,就隻有注定隻能束手待斃的老幼婦孺了。

  持弩佩刀的甲士緩緩進入鵝卵石鋪就的蘆笙場,兩撥苗人已經擁擠在一起,其中一名白發蒼蒼的苗族老漢提有一杆鐵矛,走出幾步,老人可能是年輕時候出山遊歷過中原,略通官語,可當老人開口說話,就被一枚弩箭直接釘入嘴中,整個人身軀都被巨大的貫穿力衝擊得向後倒去,口中插著弩箭的老人倒地後,那根製工精良的弓弩尖端被地面一撞,就像是水田裡的一株稻苗被人拔高了幾分,看得那些苗人面無人色。

  不光是典雄畜和三位將軍對此不動於衷,事實上連同那名射弩的甲士在內任何西蜀校尉,都覺得這種不拖泥帶水的殺人是天經地義的,如果說他們在那位人封王就藩之前,每個人都有各自的自負傲氣和帶兵風格,可在那人不溫不火的調教下,都明白了一件事,跟著他打仗,不論是贏面大的還是贏面小的戰事,歸根結底就是殺人二字,殺人不是文人寫文,不談什麽措辭華美花團錦簇,得既簡潔又實用

  ,簡潔是在保證實用有效的前提下,為了節省每個士卒的體力,從而把整支兵馬戰力一點一點“養大”到極緻,如此一來,局面就能夠穩若磐石,有可能會輸的戰事,可以慢慢扳回劣勢,穩贏的戰事,更是一開始就立於不敗之地。
那人在此次南下之行中談不上言傳,更不用說什麽身教的舉動,隻有出蜀開拔之初的寥寥幾句話,卻讓人愈發記憶猶新:我會讓你們明白一名將軍和校尉分別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以後你們讓各自下一級明白在一場戰爭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不出五年,給我西蜀二十萬兵,我就送給你們所有人一個名垂青史。

  現在,心高氣傲的駙馬爺傅濤相信,文采飛揚的儒將王講武相信,嗜武如癡的猛將呼延猱猱相信,隨行所有校尉都相信。

  因為此時那個正仰頭看著高處一座吊腳樓的人,是那個他。

  在他所看之處,是苗寨吊腳樓昵稱美人靠的欄杆後,那裡分明空無一人。

  可在門窗後頭,有個衣衫與苗人裝束不同的年輕人透過一扇窗戶縫隙,死死盯住那個“湊巧”擡頭看來的男子。

  年輕男子及冠沒多久的歲數,額頭滲出汗水,嘴唇發抖,在那裡喃喃自語,泰山崩於前神色不改之類的俠士風骨名士風流,對於他來說實在是太過奢望了。
在他從北莽一路穿過北涼和西蜀來到南詔後,他至今還經常有恍若隔世的感覺,偶爾清晨時分睜開眼,半醒半睡之間,都還會覺得自己是躺在那張北莽那個“家”的硬闆小床上,哪怕已經確認無誤自己的確是西蜀落難異鄉的太子,是那個被許多位西蜀白發遺老一見面就顫顫巍巍下跪哽咽的天子之子,他也很難把那個所謂的蜀國當做自己的國,當成自己的家。

  這個貌不驚人的年輕人本名蘇瑛,他的父親是蜀國皇帝,他的親叔叔是那個大名鼎鼎死守國門的西蜀劍皇。

  但他始終隻覺得自己叫蘇酥更順口一些,也更輕松愜意一些,隻是那個在整日浪蕩北莽那座小城的小人物,做著自己都覺得滑稽的白日夢。
所以在和她來到南詔後,除了勉強應酬那些十幾年前都是高不可攀的年邁權貴,更喜歡帶著她去外頭散心透氣,而目盲的她也從不拒絕,背著古琴與他一起走江湖,走他心目中的江湖。

  他說他這輩子最想當大俠,她說好,然後她親手幫他買了一名大俠該有的絕世寶劍,幫他裝扮了一身看著就像世家子的行頭,教他行俠仗義的時候如何開場說話,如何假裝高人風範。

  她來做殺人如麻的女魔頭,他來當那個打敗魔頭的大俠。

  兩人在南詔境內精心演了四五場戲,她陸陸續續總計殺了兩百多號本就該死的家夥,而他就在諸多矚目視線中隆重登場,要麽吟著古詩飄然登場,要麽站在高樓月下玉樹臨風,最終結果無一例外,都是那個讓官軍衙門和江湖名宿魔頭都頭皮發麻的背琴瞎子女魔頭,在大俠讓旁觀者覺得種種玄妙不可言的淩厲攻勢下,狼狽逃竄,苟延殘喘。
事後,他總會跟她一起偷偷碰頭躲起來,他會告訴看不見世間萬物的她,旁人中有哪位成名已久的江湖高手目瞪口呆了,有哪些妙齡女俠看得都眼睛發直了。

  而她總是笑臉恬淡,也不說話。

  蘇酥看著那個好似察覺到自己所站位置的男子,顫聲說道:“我知道的,就算你快躋身天象境界了,也打不過他。

  曾經在雨巷中差點要了徐鳳年性命的目盲琴師嗯了一聲,臉色平靜。

  蘇酥轉過頭,看著她,苦澀笑道:“他們肯定是衝我來的,我這輩子反正也值了,不虧。
不管他們是怎麽找上門的,說這個都沒意義了,你走吧。

  薛宋官還是嗯了一聲。

  然後她便挪開步子,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這一刻,蘇酥有些心酸。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可她還不是自己的媳婦啊。

  如果是,該有多好。

  那麽就算她獨自走了,他也心甘情願的。

  突然,蘇酥猛然驚醒,瘋狂一般衝出屋子。

  然後他看到她飄然離去,落在了蘆笙場之中,站在了那些甲士之前。

  蘇酥突然哭笑起來。

  這個在異國他鄉膽小如鼠了二十來年的年輕人,這個在前不久兩人演戲中還傻乎乎崴腳的蹩腳少俠,第一次滿肚子的豪氣,趴在欄杆上,扯開嗓子吼了一句。

  “媳婦,等我!

  隻是薛宋官沒有讓他豪氣乾雲太久,她扯去包裹古琴的棉布後,輕撥一根琴弦,美人靠後的蘇酥就立即暈厥過去。

  然後目盲的她轉頭“回望”了一眼。

  她隻是有些遺憾,都說曲散人終。

  她見不到,他聽不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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