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最是能殺人(2)
孫貂寺解了燃眉之急,如女子尖聲尖氣道:“公主殿下,國家大事,兒戲不得。
咱們據實回報即可,陛下還不會給殿下出氣不成?
若陛下誤以為徐鳳年真是野心勃勃,豈不是更堅定要與徐瘸子做親家,到時候公主殿下?
”
她一陣認真思量後皺眉道:“嗯,到時候本宮可就丟臉丟大了,跟這種草包過日子,豈不是要被天下人恥笑。
”
孫太監和佩犵黨雙刀的張桓默契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松了口氣。
原本不對眼不對路的兩人一趟武當行,倒有些惺惺默契了。
隋珠公主一瘸一拐下山,輕輕問道:“孫貂寺,你說這徐鳳年如何?
”
孫太監嗤笑道:“無良無德到了極點,以往還以為京城那邊風言風語略有誇張,到了涼地以後,哪一州哪一郡不是在罵?
今日親眼所見,更是如此。
”
隋珠公主心思複雜,放低聲音道:“張桓,他耍刀還可以?
都讓你抽出雙刀了。
”
東越沒落到汙泥裡去的舊皇族笑道:“真要殺他,一把犵黨錦刀,十招足矣。
”
公主哦了一聲,罵了一句徐草包,便沒有下文。
身後遠遠吊著監視三人的一百北涼悍卒。
山上,掌教老道士帶著師弟王小屏離開,走前給了徐鳳年一瓶丹藥,洪洗象則意態闌珊去牽青牛。
隻留下徐鳳年站在淩亂菜圃邊緣看著菜圃中的發呆薑泥。
世子殿下笑道:“她不賠,我賠你就是了。
”
薑泥蹲到地上,輕柔扶起一顆幼苗,默不作聲。
徐鳳年跟著蹲下去,想幫忙,卻被薑泥一手推開,一屁股跌坐在泥土中。
她疑惑擡頭,看到徐鳳年即便捂住嘴巴,五指間還是滲出血絲,他似乎不想讓薑泥看到這淒慘一幕,猛地起身,離開菜圃。
內傷不輕的徐鳳年在瀑布內的小洞府吞下一顆芬芳撲鼻的墨綠丹藥,緩慢調理氣機。
與那犵黨刀客拚命,其實受傷不重,隻是手上外傷,這對徐鳳年來說並不棘手,這小半年練刀,哪天不是如此?
隻是那個不出意外是宮內大太監的家夥出手,才最緻命,若非王重樓擋下大半,徐鳳年別說踉蹌著走到這裡,爬都未必爬得回來。
練刀後徐鳳年最重吐納,無師自通將體內氣血按律循環了幾個小昆侖,略有好轉,睜開眼看到帶了些齋飯過來的洪洗象。
年輕師叔祖輕聲道:“你倒是個好人。
”
徐鳳年搖頭笑道:“我的婢女,我要打要罵要調戲,那是我的天理,別人欺負算什麽事情?
打她巴掌,不是等於扇我耳光嗎?
”
騎牛的感慨道:“這些我不懂。
”
徐鳳年嘲笑道:“你也就懂個屁了。
”
好心好意送來飯菜的家夥也不反駁,上次世子殿下上山揍了他一頓,一沒打臉二沒打鳥,知足常樂的洪洗象很慶幸了。
他突然好像是想到什麽,小心翼翼問道:“那女子真是被你拒婚的隋珠公主?
”
徐鳳年冷笑道:“你都知道?
”
最不像道門高人的年輕師叔祖傻笑道:“聽小道士和香客們講過一些山下的事情。
”
徐鳳年靠著牆壁,修長五指撫摸著繡冬古樸刀鞘,岔開話題,語氣平淡道:“當年老皇帝要以武亂禁的江湖掀翻,要滿國武夫心悅誠服匍匐在天子腳下,做聽話的狗,可幾大藩王稱病的稱病,直言此事不妥的直言,這直言是仗義還是仗利,幾大武將一樣不情不願做這損德的惡人,到頭來,是誰做那背負天下罵名的貨色?
是徐驍,死瘸子才把西蜀滅國,扛著徐字大旗,就把矛頭對準了天下武人,其中不乏有北涼士卒尤其是一些將校的家族根源,那時候軍心大亂勝過任何一次,北涼大軍不曾開戰,便有兩萬名百戰老卒請辭還家,更有無數出身江湖的猛將對徐驍心生怨恨,轉投其它軍伍。
可徐驍有過抱怨?
”
洪洗象不奇怪世子殿下稱作自己的父親為徐瘸子,聽說一言不合世子殿下還會拿掃帚追殺大柱國,年輕師叔祖本就不懂山下的人山外的事,這對最奇怪的父子,他就更不懂了。
徐鳳年平靜道:“後來當今皇上對上陰學宮種種不滿,學宮說西蜀滅不得,有傷王朝氣運,學宮又說西楚皇族需善待,否則會寒了天下士子的心。
皇帝陛下能如何,還不是讓徐驍去做那出頭鳥,一鼓作氣,才兩個月便勢如破竹滅了西蜀,至於得民心的西楚皇族,連皇帝老兒都被徐驍給一劍刺死了,近百皇族全部被吊死在城頭,幾乎死絕了西楚,如此一來,皇帝睡覺安穩了,不說徐驍這些年如何,連我這種最多禍害涼地良家閨秀的紈絝,都被變著法兒暗殺了無數,要不是命大,早就死了,薑泥如此,我認了,她一個才五歲就死了爹娘的小丫頭,要跟我過不去,說得過去。
可那麽多活了幾十年一甲子的老狐狸,怎麽也不講理?
拉著一群好不容易栽培起來的青年俊彥陪葬?
好好活著,不好嗎?
”
徐鳳年臉色出奇柔和起來,輕輕道:“死了也好,正好去陪我娘親。
”
騎牛的不敢說話了,怕被打臉打鳥。
徐鳳年恢復平靜,道:“說來你可能不信,我六歲便握刀,九歲殺人,那會兒我的願望便是做天下第一的高手,騎最烈的馬,用最快最大的陌刀,路見不平便拔刀相助,以後娶一個如我娘親一般溫柔善良的女子,才算快意人生。
北涼數十萬鐵騎,與我何關?
可長大以後,才知許多事情,不是你想如何便如何,許多人你與他講理,他偏不講理。
所以當徐驍要我十年不碰刀,十年後再讓我遊歷三年,我都照做。
去年,缺門牙的老黃死了,我沒有問徐驍這是不是他要老黃死在那武帝城牆頭上,不敢問。
我今日練刀,以後再練劍,即便都練不好,甚至半途而廢,我都要……”
年輕師叔祖出了一身冷汗,噤若寒蟬。
徐鳳年頭靠著石壁,並沒有說出最後的想法,隻是望向牆對面那顆夜明珠,自嘲道:“你求我姐在江南那邊過得好些,她若不開心,我就對你不客氣,這不講理,是跟天下人學的。
”
洪洗象苦著臉道:“可小道最是講理不過啊。
”
徐鳳年記起三年遊歷中在洛水河畔,遠遠看到的一個窈窕背影,怔怔出神道:“相思刀最是能殺人。
”
洪洗象剛想拍馬屁說世子殿下這話說得大學問大講究,卻被徐鳳年先知先覺道:“閉嘴。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