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8章 賣炭爺孫賣炭妞(2)
老嫗嘴角帶著澀意,默不作聲。
是那如世家美婦的指劍練氣士出言解惑,“太上師伯,你有所不知,此獠之所以被貶稱為人貓,惡名昭彰春秋,一直跟三甲黃龍士和北涼王徐驍並肩當世三大魔頭,除去韓生宣是離陽王朝第一權宦,是趙家天子最為信賴的近侍,還因為他一直喜歡虐殺一品高手,上一代江湖四大宗師中,讓天下練氣士都束手無策的符將紅甲,就是被韓生宣徒手剝去符甲,生撕身軀,掛頭顱在旗杆之上。
符將紅甲尚且如此,更別提那些僅是一品金剛境的江湖高手了,北莽定武評,大抵是平分秋色的格局,若非這二三十年中,被這位大太監暗中不知殺去多少位金剛境界,其中幾名便被製成了殘酷的符甲,導緻整座江湖大傷元氣,否則武評出爐的天下十人,離陽王朝絕對不止僅有五人上榜!
”
美婦人小心翼翼看了眼老嫗,“師叔從天象境界中悟出持瓶滴水在內三種神通,興許是被韓貂寺給看破了,隻不過不知為何最終還是沒有出手。
”
年輕女子哦了一聲,輕輕提腳踢雪,眼神清亮,躍躍欲試。
那名坐湖卻出醜的男子練氣士冷哼一聲,“人貓再無敵,也不是真正無敵於世,否則也不至於被曹官子三番五次進入皇宮,他哪裡敢單獨一人挑釁我們觀音宗。
”
典型的井底蛙做派,歷來大門大派裡都不缺這類貨色,井口不過稍大,便自視等於天地之寬闊。
不過觀音宗雖說孤懸南海一隅,倒真是有這份底蘊去目無餘子,傲視江湖。
隻不過對上拔尖高手中又算屈指可數的韓貂寺,這位練氣士的猖狂,就有些不合時宜了。
老嫗便沒有助漲後輩一味小覷陸地江湖的風氣,搖了搖頭,直言不諱:“韓生宣真要殺人,本宗唯有宗主出關以後可一戰,而且勝算極小。
”
此話一出,頓時四下無聲。
黑衣老人一直走到天明,來到江南重鎮神武城之外,城門未開,就安靜等在外頭,跟一些城外趕集而來的百姓雜處。
夜來城內城外一尺雪,有衣衫單薄的年邁村翁在拂曉時分,駕車裝載一車燒炭碾過冰轍子驛路,為了賣出好價錢,人和牛車顯然都來得早了,離門禁取消還有一段時辰,賣炭老翁深知冬雪寒重,下了車狠狠跺腳,打哆嗦,舍不得拿鞋子掃雪,彎腰用手在牛車邊上掃出一片小空地,這才抱下頭頂一破棉絮氈帽的年幼孫子,讓他好站在無雪的圓圈中,一老一小相依為命,誰離了誰都不安心,隻能這般在大雪天咬牙扛著刺骨凍寒。
小孩兒肌膚黝黑,身形枯瘦,靠牛車遮擋寒氣,不忘踮起腳跟,握住爺爺的一隻手,試圖幫著搓熱。
城內衣裘披錦的文人雅士可以乘著大雪天氣,圍爐詩賦,火炭熊熊,溫暖如春,大可以酒足飯飽之後呻吟幾句什麽嚴冬不肅殺何以見陽春,什麽新筆凍毫懶提,泥爐醇酒新溫,卻極少有人知道貧寒人家到了這種會死人的天氣,會慘到指直不得彎。
滿頭銀霜的黑衣老人瞥了一眼城頭,又看了眼那對賣炭爺孫,眼神不見絲毫波動。
既然不是宮中人,便不理江湖事,不殺江湖人。
出宮以後,他就再沒有理睬過江湖半點,否則以他的脾氣,昨夜遇見那幫不願依附朝廷的練氣士,尤其是那位老嫗,早就出手分屍割頭顱。
對他來說,已經不是什麽權傾皇宮的韓貂寺,隻是自作棄子的閹人韓生宣了。
當年那名可憐女子死前,將趙楷托付給他,而不是托付給趙家天子。
一飯之恩,足以讓這輩子最為恩怨分明的韓生宣以死相報。
韓生宣眼神一凜。
城門緩緩開啟,一名白衣女子姍姍而來,走到了牛車後頭,悄悄推車。
賣炭老翁察覺到異樣,籲了一聲,拉住老牛,停下炭車,十指凍瘡裂血的年幼稚童跳下馬車,看到車後頭的仙子姐姐,一臉懵懂。
女子站定,笑臉問道:“牛車怎麽不走了?
”
小孩子不敢說話,委實是眼前姐姐太好看了。
觀音宗的太上師伯彎腰摸了摸他的腦袋,笑眯眯溫柔道:“我叫賣炭妞,你呢?
”
稚童將雙手藏在身後,怯生生回答道:“水邊。
”
他趕緊紅著臉補上一句,“我娘是在水邊生下的我。
”
女子嬉笑道:“那你喊我賣炭姐姐。
”
小孩子哪來這份勇氣,嚅嚅諾諾,不敢答話,小跑回前頭,躲在爺爺身邊。
光腳女子輕靈躍上鋪在一車木炭上的破布上,安靜坐著,老牛前行得愈發輕快幾分。
本來湧起濃鬱殺機的韓生宣縮回探袖一手,沒有入城。
靜等徐鳳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