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7章 戰馬昵稱,鐵鏽叮咚(1)
一標五十騎,在涼莽邊境草原上疾馳向重兵把守的一座牧場,北涼重視馬政的程度舉世無雙,這一標人人佩刀負弩,戰馬已是匹匹甲等,顯然是一等一的精銳戰力,無它,他們便是北涼的遊弩手。
北莽八十種馬欄子,除去董卓用無數黃金白銀喂養出來的烏鴉欄子,就再沒有遊弩手放在眼中的敵對斥候,這並非遊弩手一味自負,而是用無數場短兵相接的血腥接觸戰慢慢積攢出來的自信,至於又算是遊弩騎中頭等雄壯的白馬斥候,直白說來,那就是隨便拎出一騎,尋常邊軍的都尉見著了,那都得老老實實繞道讓路,而且心服口服!
這一標小雪營遊弩手舊部,剛剛積攢下足夠戰功,得以全部躋身白馬斥候,因此被北涼都護褚祿山特賜準許前往纖離牧場揀選戰馬,這五十騎如果不配驕傲,天底下誰配在他們面前驕傲?
此標在去年那場把南朝打成篩子的奔襲戰中,為八千龍象軍跟大雪龍騎軍開道,拔除北莽烽燧十餘座,斬首不下兩百人,五十名深入腹地的斥候最終隻剩下四人!
分別是標長李翰林,副標陸鬥和李十月,伍長方虎頭。
四十六名新騎,大多是老斥候出身,但也有從涼州邊軍中抽調到小雪營的好手,就像標中最年輕的伍長,同時也是年紀最小的遊弩手,綽號跳蚤的一個娃娃臉少年,曾經就是一名龍象軍騎卒,親身參加過葫蘆口戰役,殺敵四人,這不算太過驚世駭俗,可殺馬十八匹,讓時候詳細記載軍功的記錄官都怎舌,這個祖代都是邊關牧民的少年也讓人哭笑不得,不要軍功,就蹲在戰死的心愛坐騎旁邊哀嚎,把當時途徑的袁左宗跟騎軍副統帥何仲忽都給驚動,何老將軍蹲在這個孩子身邊耐著性子勸慰半天,屁用沒有,氣得老將軍一巴掌拍在這兔崽子腦袋上,氣咻咻讓貼身扈從牽來一匹才騎乘沒半旬的神駿,少年沒跟何統領客氣什麽,不情不願收下了,還一副我收下是給你面子啊的混帳態度,如果不是袁左宗拖走,脾氣暴躁的何統領就要伸腳去踹這個小王八蛋。
這一標都不喊少年姓名,反正兩匹戰馬就叫小跳蚤大跳蚤,都習慣喊他跳蚤,別人要是敢摸一下如今的大跳蚤,少年伍長保管跟你拚命,比摸了他媳婦還大動肝火,這可不是玩笑,他剛成為遊弩手的時候,伍長洪潤就吃過苦頭,結果被身手靈活如野猿的少年硬生生揍成豬頭,少年的武藝沒有章法,都是不知道從哪裡學到手的野路子,尤其是馬術,精湛嫻熟到能躺在狂奔中的馬背上睡覺,他們這一標,也就標長李翰林可以摸上一摸大跳蚤,若說打架,其實重瞳子陸鬥也能隨便掀翻少年,可扛不住這愣小子屢戰屢敗,能跟你糾纏幾天幾夜,陸鬥又不好真打死這個死心眼的孩子,加上他也沒興緻去逗弄這名手下,到頭來,隻剩下李翰林可以“一親芳澤”。
已經臨近北涼數一數二的纖離牧場,空中彌漫著濃鬱的馬糞氣息,五十騎幾乎同時用力嗅了嗅,滿臉陶醉,很多漢子在青樓勾欄趴在細皮嫩肉的娘們身上,也不見得如此舒坦。
少年伍長站在那匹大跳蚤的馬背上,就跟雙腳牢牢釘入馬背一般,環視四周,迅速做了個小雪營遊弩手獨有的手勢,收到“敵情”的副標李十月笑罵道:“跳蚤,想打仗想瘋了,連女人滋味都沒嘗過,你好好一個精力旺盛的小夥子,上次標長好不容易帶咱們開葷,到了青樓,兄弟們叫一個都嫌少,生怕墜了標長大人的威風,你看方虎頭,就喊了三個姐姐,一點都不擔心咱們家大業大的李大人錢囊不夠鼓,你倒好,蹲在房門口,說是給咱們望風,你丟人不丟人?
”
生得兇神惡煞性子卻極其溫和的方虎頭嘿嘿一笑,摸了摸嘴唇,有些得意。
跳蚤撇嘴不屑道:“什麽姐姐,喊姨嬸都喊小了,以前老伍長都說老牛吃嫩草,方虎頭倒好,嫩牛吃老草,白瞎了,這跟馬駒啃草根有啥兩樣,還說我?
我還覺得丟人呢!
”
方虎頭呲牙咧嘴。
李翰林輕聲笑道:“那座青樓在涼州邊塞還算湊合,不過比起我家鄉陵州那邊,確實差了十萬八千裡,以後隻要有機會,我帶你們去陵州那兒‘騎馬’去,豐腴的,清瘦的,高挑的,嬌小的,下巴尖尖的,屁股翹翹的,胸脯大大的,應有盡有。
”
騎馬是北涼邊軍的術語,李翰林身後四十多騎都是垂涎三尺的嘴臉,還有李十月這般直接就抹嘴擦口水的,隻有少年白眼道:“你們瞎鬼混,別帶上我。
我有大跳蚤就行了。
以後真有對眼喜歡的姑娘,我是要跟她拜堂成婚的。
”
一個盤膝坐在馬背上的光頭騎卒嘴裡叼了根甘甜草莖,笑道:“跳蚤啊,你該不會是喜歡大老爺們吧,你看我怎樣?
哥哥我兩百斤重的漢子,要肌肉有肌肉,要體力有體力,要槍術有槍術,你要是萬一試過不中意,可以退貨嘛。
”
跳蚤雖然是個雛兒,但從軍多年,什麽亂七八糟的葷腥言語沒聽過,斜眼了一下那顆大光頭,“謝拱,你乖乖騎你屁股下的那匹母馬去吧,難怪每天晚上都聽你的小棗在馬廄嘶喊,你悠著點,善待戰馬是咱們北涼鐵律,萬一小棗被你謝拱真給拱壞了,咱們標長也罩不住你。
”
李十月方虎頭這幫糙漢子一起哈哈大笑,謝拱也不以為意,搖晃著那顆光頭自顧自笑,還不忘彎腰拍了拍坐騎的背脊,這個曾經用手指把北莽斥候眼珠子摳出來吃掉的漢子,用異常溫柔的嗓音說道:“小棗啊,別跟咱們伍長一般見識。
官大欺負人,麽的道理好講。
”
這一標遊弩手原本沒有給戰馬取綽號的習慣,隻是少年給一標五十匹戰馬都取了個,比如謝拱的小棗,還有方虎頭的大圓,李十月的梅兒,還有康真的老丈人,等等,沒誰能逃過一劫,久而久之,所有人也就默認。
跳蚤突然喊道:“標長!
”
李十月白眼道:“就你小子屎尿多,大的還是小的?
你就不能再忍忍,就這麽幾步路就到纖離馬場了。
”
少年破天荒難為情道:“小的。
”
李翰林打了個響指,五十人一瞬間人馬分離,然後站成一排,把北涼刀扯向身後,然後齊刷刷解開褲腰帶,而五十匹戰馬幾乎同時停下馬蹄,各自調轉馬頭,緩緩停在主人身後。
北涼三十萬鐵騎,戰馬就是他們真正相依為命的媳婦。
而且比真的媳婦要聽話太多,更是不離不棄。
有多少北涼鐵騎戰死沙場,又有多少戰馬在主人死後,絕食而亡?
!
“標長,聽說上回你跟陸副標李副標去北莽烽燧那邊,一路往北殺過去,就喜歡把蠻子頭顱當尿壺?
”
“瞎扯蛋。
”
“標長你還客氣謙虛個錘子哦,小雪營兄弟們都這麽說,連都統都沒否認。
陸副標,你說是不是?
”
“杓子,你還是太年少無知啊,你問陸木頭有卵用,問我英明神武玉樹臨風的李副標李大人才行嘛,我跟你說實話啊……”
“李副標李副標,你尿褲子了。
”
“啊?
你娘的!
敢騙老子,杓子行啊,才去青樓開過葷,就敢拿你的副標大人開涮了?
接招!
”
“日你仙人闆闆啊,李副標,你老人家行不行啊,你尿我一身做啥子哦,你倒是尿杓子去啊……”
“行了行了,收功!
老規矩,誰尿得最遠,誰的戰馬第一個入廄吃草。
今天是誰?
”
“李標長!
”
“對,絕對是李標長你,這一泡尿,絕對能澆到北莽了!
”
“就是就是,撒尿也能撒出風情萬種的,除了李標長還能有誰?
誰,不要臉就自己站出來!
老子第一個抽他!
”
“娘的,別人溜須拍馬也就忍了,明明是你高長虹尿得最遠,好歹也是個伍長,有點出息行不行!
李標長,這種王八蛋就算尿得最遠,也隻能當作墊底的貨色,所以還是你第一,闆上釘釘的!
”
重瞳子陸鬥撫額,攤上這麽一幫不要臉的下屬,真是頭疼。
標長李翰林闆著臉,一本正經點了點頭,系好褲腰帶,翻身上馬。
短暫的嬉笑打鬧過後,五十名白馬斥候全部重新上馬,再沒有人吊兒郎當站著坐著趴著躺著,全部挺直腰杆,五十騎依次“闖入”纖離牧場柵門,僅僅五十人五十刀五十弩,但是那股子誰擋路誰死的跋扈氣焰,就在這種沉默肅殺的策馬突入中,展現得淋漓盡緻。
馬場箭樓士卒怔怔望著這寥寥五十騎,心神搖曳,臉上有著發自肺腑的崇拜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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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